（二）心缺一块难再补—— 写此篇《病重老母札记》怀念我敬爱的老母亲

青山独绣

在平日里，老母有过饮食的要求，但食量不多。一般都以粥类、藕粉或牛奶等为主。据保姆说，15日老母提出来要吃甘蔗，二哥买来后只能撇成小细段给她吃。老母的吃兴还是不错。在老母卧室的门后还看见一根没动的大甘蔗。她还用手指指那根甘蔗，意思叫我也拿去吃。老母知道我也和她一样喜欢吃甘蔗。只是看着老母这副病态，我的吃兴不知到了哪里。我急忙朝老母点点头，示意我会吃的。此时的老母，张开了她让我永远也难以忘记的那张轻松、自如而又满意的幸福、甜蜜的笑脸。这一笑，让我也轻松许多。
据二哥说，老母的话语有些异常，15日还在催促二姐，要她回家，不要在这里陪她，话语比较尖锐。我想，这就是老母不忍心她的子女为她更多地付出，更多地受苦受累的内心表白。
2012年11月15日晚，去二哥家见到老母时，她同样向我做出回绝的手势并对我说：“早点回去，不要来了，我死了后会叫你的”这些不着边际的话语，我看还是老母不让我们在她还没断气的情况下，有太多的辛苦和麻烦。这和平时她的习惯没啥不一样。自从老母重病回家后，挂在她嘴边最多的话语就是，反复说自己怎会死不了，巴不得早点死。听二姐和妹妹说，老母还常差她们去问佛，究竟什么时候让她离开人世。这究竟是老母怕死还是想早点结束这病痛的折磨？我看还是第二个原因。因为老母生来怕打针，更怕给送进医院插管急救。从两次的住院经历就能断定她是想早日结束这病痛的折磨，不想再让她的儿孙们为她受苦受累。根据我的观察，目前老母的病情，死亡不会在近期，病痛的折磨还会延续一段时间。
2012年11月15日20时，四弟炼忠从外地赶来看望老母。16日下午来电说，老母卧床精神不佳。可能是平时睡眠不安而疲惫不堪，或是低糖影响而乏力卧床。我要求他们多给点糖类提升血糖。这不会是临走前的预兆。
2012年11月18日星期天下午，带我上完作文课后马上坐车去看望老母。在横过斑马线途中遇上四弟，他手里拿着冰棍对我说，妈想吃冰棍，一定要我去买。在临近二哥家的路上我对四弟说，老母硬要吃冰棍是不好的征兆。我说还记得父亲临走的前一天，他也向大姐要冰棍吃。结果第二天就匆匆走了。我知道，久病的老母一是每天在少量出血，已经导致她贫血、心燥是可能的；二是老母的病情日趋恶化，已是阴盛阳衰之体。内心的烧灼感已经让她无法摆脱死亡的纠缠。
到了二哥家，见老母抓起冰棍，一副老牙拼命地撕咬硬如砖头的冰棍，仿佛饥不择食。此情此景，我极力控制住了涌出的泪水，不想让老母看到儿子的悲痛心情。不一会儿，半条冰棍已经没了。大家怕她多吃不好，那半条冰棍使劲从她手里夺回来扔掉了。不多时，渴望冰心润燥的老母依然要求再吃冰棍，四弟只能再去买了5条存放冰箱。不久，老母再要吃冰棍，又一条冰棍没多久被吞吃完了。
老母人为的催吐依然不止，由于胃部长期的慢性出血，见她硬撑着精神，一脸的痛楚，我们不知如何是好。一个病重的老母需要多少亲情给予支撑着，今后的日子里究竟需要多少人的付出，我们真的很无奈。三个姐妹中，大姐已73岁了，虽看上去身体很硬朗，但她左股骨头骨折手术后的后遗症仍然牵制着她的健康，她的胃部也毛病多多，要是再这样为老母奔波，显然无法继续了；60多岁的二姐也是个体弱多病者。她肾部不好，肾部积水依然存在，要是再这样撑下去也可想而知了；妹妹虽然最小，但她更是多病的身躯。三个体弱多病的姐妹轮番支撑着病重的老母，虽说天经地义，但要是长期这样下去，我看该倒的还没倒，不该倒的恐难支撑了。
病重的老母显然也知道，她也无时在祈求老天让她早走，就是老天不下诏书。作为子女，老母拉扯我们长大成人，成家立业，尽管有如此之多的艰难困苦，总得要等到老母的安祥离去才让大家歇息养病。虽然子女众多的老人在重病中也让子女苦不堪言。可想而知，要是独子独女，这由衷的苦水该不知道往哪儿吐了。太痛苦了囧！
2012年11月22日上午，妹妹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把我的心又揪了起来。“老母情况不好，大量呕吐后，出现话语浑浊，神志不清，有一触即发的生命危险。”放下电话后，我回想起出院半个月后老母在家也有类似的表现。结果是因为低糖而诱发此等恐怖现象。因此，没有在意。不多时，妹夫来电，说老母确实异常，情况有些危急。阿萍已发出哭声……放下电话，一种不祥的预感突袭而来。马上整理背包，为早日赶到二哥家，便从单位的后门出来，直接乘坐51路公交车，半小时不到来到二哥家中。此时的老母，紧闭双眼，神志有些模糊，要是贴耳叫她，她最多只能强睁半眼，微微摇头表示理会。话语虽能听懂，但已含糊不清。她无力地侧身床头，不时有色黑也有鲜红浊液交杂的液体从她的嘴角淌出。从嘴角流出的胃液浸透了枕头和床单，老母用无力的左手托着纸巾放在嘴角，想接住流液。我们不断地用纸巾擦拭着流液，又一桶浸透了胃液的纸巾被保姆送去。
从平时老母极度地爱清洁习惯看，她已经无力也无法将自己溢满胃部的酸水吐出，更不会让它流在手上。她两目无神，偶尔发出痛楚的呻吟，时常朝着我们用手指划着腹部，而后紧皱眉头仿佛诉说腹部的痛楚难忍。同时出现了伸手向空中胡乱指划这种乱神的镜头。此时此刻，我们已经知道老母的病魔已经在做最后的进攻了。
据保姆和妹妹说，老母在21日已经不起床了。但在20日上午被二哥挽着胳膊去阳台晒太阳时，已经发现她的两脚明显已没了早前的力气。她的两腿是迈得少拖得多。保姆说，老母22日上午还吃了一点稀粥和牛奶，尽管已经在不久后都吐掉了。
22日上午约莫十时，二哥家来了一大帮与大姐和她的妯娌同信仰的民间佛教信徒，据说是来为我病重的老母诵经超度的，意在让其安稳睡去，早归西天。那天还记得，老母看着这么多穿着黑袍的老太太端坐在她的病榻前，手持佛珠，念念叨叨。她竟然自言自语莫名其妙地说：“是否要我早走？麻烦死了，你们快走……”听我大姐说后，母亲的这番话，是她在归西天之前驱赶鬼魔的举动。最后老母还是静静地躺下，口里也在一起阿弥陀佛……
我们猜测，今天老母的病情变化，险情不在今晚也在明早。今晚我要在这儿值班,陪伴老母临终。估计上午不会有太多危险，我先告辞转身回单位上班。准备下班晚饭后早些去探望老母。
22日下午三个小时的上班，虽然完成了老母百年之后的遗照放大以及起草讣告等事宜，心里总是忐忐忑忑有所不安。虽没告急电话，不祥的预兆在不断向我袭来。下班后匆匆去看了病重的岳母， 一碗保姆炒的蛋饭狼吞虎咽后，六点半就赶到了二哥家。
此时的老母，显然与上午的情况有明显不同。从胃里返流的胃液不断增多，精神萎靡，双目紧闭，偶尔强睁眼睛也是无精打采，不时透露一种异常的凶光，给人不祥的预兆。在老母口中常能听到喃喃声，伸在外面的右手常有异常比划，手掌指头出现抽蓄，可见有肌肉痉挛之征象。坐在老母的病榻前，看着她异常痛苦的神情，众兄弟姐妹都伤心不已，泣不成声。这些征兆，已经说明老母归西不远了。
到晚饭时，就我一人守在老母身边，我贴近她的耳边轻声呼唤她并说出自己的名字，以打探老母的神志是否清晰。病榻的老母，显然和往常不是一样，她对我的呼唤，只是偶尔微微抬起无力的眼眸，勉强打开细细的缝眼，并轻轻地摇摇头，嘴巴微微张合，已经说不出话来。尽管如此，她仿佛已经听懂了我的话意，仿佛告诉我她已经不行。病重的老母，在她弥留之际能极力用肢体动作替代无声的语言，表示她的痛苦和歉意。对儿子来说，这是一份多么地痛苦告知和心理折磨，此时此刻，阵阵鼻酸，痛苦的泪水已经不能自主。
看着老母病榻前一大桶都沾满着她从胃部涌出污液的餐巾纸，老母此时此刻的痛苦程度已可想而知。约莫19时许，大家都在吃饭的时候，老母突然朝我伸出两只有力的手，并拽着我的手往她的头部拉，我以为是她头痛或脑涨，要求给予按摩减缓痛苦。等我将双手轻轻按住她的太阳穴时，老母又把我的手推开，强抬头颈作出要起身的动作。此时，我赶紧拉她坐起。当我轻轻扶起老母时，她迅即双手合十，向我这个方向不断膜拜。随后，老母突然仰头，这副从未有过的两眼翻白，瞪大双眼向左右缓转张望的镜头，我早已痛不欲生。这岂不是老母在临终前告别人间的征兆？此时，只听站在我后面的保姆说，你妈在找人……。保姆的话，已经让意识到关键所在。我怕老母太累，随即缓缓将老母平放病榻。
此时，饭中的家人都围拢过来了。只见老母把左手指向腹部，这一下，我明白了她的意思。赶紧把手伸进老母的腹部，给予轻轻的来回抚摸着。当触摸到老母被病魔摧残得瘦骨嶙峋、似刀的髋嵴和有手机大小的胃部硬块时，忍不住泪如泉涌，但又怕眼泪滴在老母身上，嗒叭嗒的泪水都洒在了自己的手掌。此时，老母紧闭双眼，时常在面部出现紧皱眉头，强忍痛苦的神情，让大家心如刀绞。
显然，老母已进入令人痛心疾首的弥留之际。
就这样，从19时开始到她临走之前的21时30分两个多小时里，在二哥面前、二姐面前，老母这种令人恐惧的强坐病榻，瞪大眼睛，两眼翻白又四处张望的情景重复了四次。21时15分，当我通过聚光灯检查老母的瞳孔反射时，她的瞳孔已经散大不能聚拢，失去了对强光刺激的灵敏反应。我虽通过听诊器感觉老母的心跳在120次/分上下徘徊，但老母的心律已经不齐，时呈马蹄声跳动。在心跳的过程中杂音不断出现。老母已处奄奄一息。
当我告知大家老母此时是不兆之征时，守候在老母病榻前已73岁的大姐和二姐及二姐夫，二哥和四弟，小妹（此时，妹夫和我爱人正赶我家中拿老母生前的衣物）以及侄子朱黎鸿及爱人董舒艳，侄子朱凡，侄女朱莉丹及丈夫余子盛，外甥女郑丽珍等子孙辈亲人，随即下跪在老母的病榻前，但愿她不再痛苦，安祥西归。
在老母弥留之际，她有几个动作让我既感熟悉又感惊奇。当第一次我从床上拉起老母时，她迅速双手合十，连续朝中午前来为她念经时竖起的观音菩萨像的方位，频频膜拜。当她平卧在病榻上时，又忽然向我挥手含混得嘟囔道：“阎王不要我那，阎王不要我那”。说实话，我并不是佛教信仰，阎王和西方是不同的地域确实有所不知，但老母口中念出我以为是胡话的句子，可在我大姐的诠释中绝然不是这般：“老母不仅不是胡话，而是她正从误入阎王的地狱被赶出后向西方极乐世界走去的象征”…
在老母弥留之际，她四次要求我们扶她起坐，又仰头四处张望外，还做出四次起坐双手合十膜拜西方的情景，至今令我们无法解释。特别是其中一次老母起坐后迅即脱下自己右手的一串佛珠甩给妹妹，而自己拼命地双手合十，朝着观音菩萨像频频膜拜的场景，更令我难以想象。只听大姐发出又一次“大家快跪下”的指令，我们都不顾跪在硬地板上的痛感，连右膝关节严重受伤的二哥也忍痛跪地。我清楚，大姐的言下之意，这也许是给正走在西天之路的老母亲一种宽心和快慰，一种发自人间亲人深心里恋恋不舍地人间送行。
2012年11月22日21时25分，弥留之际的老母静静地仰躺在病榻上，跪在床前的大姐，伸手轻轻地抚摸老母的双眼，泣不成声。她的嘴里一边叨念阿弥陀佛，一边在告慰老母：“妈妈，把所有都放下，你就放心地走吧，你所有的儿子、女儿以及孙辈们都来了，他们都跪在你的床前，不要再有牵挂了……”此时，老母的病榻前发出一阵令天昏地暗的哭声……
22时28分，老母呼吸急促，而是呼多吸少。此时，她一直艳红的双唇也渐渐变白。虽也右眼紧闭，但她的左眼依然微开，仿佛还不想离去，依然等待着最后一个她心中永远牵挂，却又无法到来的儿子。此时，四弟凑近老母的左耳：“妈妈，我来了。我就是……”等他说完最后一个字眼，老母的左眼奇迹般地缓缓地合上。“妈妈！奶奶！妈妈！奶奶！妈妈！妈妈！……”撕心裂肺的哭喊振彻天穹。顿时，老母的病榻前一片哭声……
此时，时钟摆向了公元2012年11月22日（星期四），农历十月初九晚上21时30分，享年93岁仅差两个月、我亲爱的妈妈，敬爱的母亲——张淑华，在众子女、孙辈的簇拥下，居然如此忍心地放下我们，停止了心跳，安详地走完了她艰辛、坎坷而又幸福的一生。
母亲走了，永远地离我们而去了。从此，我的心和我的同胞兄弟姐妹一样，深心永远地缺少了一块不能再补的心结！此时，耳畔响起了红楼梦里：“天缺一块有女娲，心缺一块难再补……”的人间悲叹。此时，只有含泪抬头向着西方撕心裂肺地呼喊：“妈妈！我们想念你！儿子对不起你！儿子对不起你！……”

晓友通信

母子之情、溢于言表。向普通而不平凡的老母亲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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