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胡子

张旭新

文/张旭新

上世纪六十年代初，我父亲大学毕业因为成分问题被分到靖宇县工作，那是个山区小城，不通火车，人口不足万人。父亲刚二十多岁，就被安排常年下乡，由此结识了县武装部的干事王胡子，他负责基干民兵建设，也是常年游走于全县各乡镇。王胡子是绰号，此人是干过抗联，胆大过人，枪法奇好，可有一样生活作风不好，由此从部队转到了地方，也没怎么提拔重用。据说，干抗联之前他做过土匪，当地人称作胡子，王胡子也是因此得名，他的大号倒是鲜为人知。

传得最神的是王胡子打狍子，那是土改那会儿。有一次，他到一个林区屯子，跟人吹嘘他的枪法如何了得，屯里有个猎户很是不服，跟他说：“巧了，后山来了一窝狍子，有六只，要不你去试试？”王胡子刚吃罢午饭，酒足饭饱，抄起枪就窜出屋子，来到后山脚下，跟那猎户说：“你找几个人往我这撵，我就在这候着。”那猎户撇着嘴走了，心里想：还有这打法？看你出丑！

猎户前脚走，王胡子酒劲就上来了，跟身边的一个后生说：“你看着，我先迷瞪一会儿。”抱着枪窝在一棵大树后打起盹来。后来，王胡子提起这件事时说，我那时心想，哪有这么巧的事，有一窝狍子在那等着我去打？就顺他们的意，让他们先去折腾。

这里先说说他的枪，我父亲说那是一支美制半自动步枪，一压五发子弹，打完了弹夹会嘡的一声弹出来。那时山里野兽多，王胡子一下乡就背上它。给他配手枪他不要，他说那不顶事，就用这支长枪。父亲说，等他看见那支枪时已经旧的不成样了。

约莫有一顿饭的功夫，那个后生突然大喊：“来了！”那窝狍子还真来了，顺着山脚往这边奔来。可有一样，经那后生这么一咋呼，狍子立马折向后山坡往山梁方向窜去。这时，王胡子的枪响了，只见他立姿平射到仰射，一匣弹飞速打光，弹夹嘡的一声弹出，他迅速从兜里摸出一颗子弹直接怼进枪膛，一个健步跃上一块巨石举枪就射。最后一只狍子已经窜到山梁上，应声翻到了山后。

那猎户领着几个后生拉着雪爬犁，顺着山坡寻回大小五只狍子，枪枪命中后脖颈子。猎户服了，但仍旧心有不甘地说：“第六只没找到，跑了。”王胡子眼一瞪：“不可能，你只在雪地上找血遛子是吧？最后那只子弹是从屁眼打进去的，哪来的血遛子？你是猎户吗？再去找！”后来，猎户寻着那袍子的踪迹，在半里地外的山洼里找到了它，真没血遛子，已经死去多时。

那时，山里的飞禽走兽也真是多，不是有那么一句话来形容：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搁到现在，那种光景再也没有了。王胡子一战成名，这事被人传了大半辈子，神乎其神，最后那颗子弹钻进狍子屁眼，穿过内脏钻进了心脏里……

父亲说，王胡子跟他说过一次遇险，差点要了他的命。一次晚傍晌，他到一个屯子办事，老山老峪就一条道。走着走着觉得后边树木摇动，动静山响，一想坏了，赶紧找棵大树爬上去，过了半袋烟功夫，几只野猪窜了过来。他想，野猪跑得这么慌，后面指不定是什么东西撵着。顷刻间，一只老虎赶到跟那群野猪撕咬起来。那时，天已经擦黑，他也看不清怎么个光景。它们咬了好几起才没了动静。王胡子也不敢下去呀，就在树上等了一宿，差点没把他冻死。天大亮了，他才小心翼翼的出溜下树，只见附近几处血迹，不见野猪尸体。他没命的奔出有五里地，才敢停下来喘气。

我父亲跟王胡子没经历过大险，小险倒是有过一回。一次，他们去了一个屯子，吃饭时王胡子喝多了，躺在炕上不起来，我父亲看看天时已经下午了，就催他往回赶，可这老家伙说，你自己回吧，我今天不走了。我父亲只好自己往回赶，走到一个岔路口，父亲猛然发现路旁蹲着一只黑瞎子（黑熊），吓得他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半晌，才发现那是一截雷击木，黑乎乎的矗在那。后来，父亲说，当时一个人往回走本就胆突的，冷不丁一眼看去，可不就是一只熊。浑身的汗刷的就下来了，走回去这一路心里直骂王胡子。

还有一次三伏天，父亲跟两个年轻人在田间看苗情，忽然，一场暴雨骤至，他们也没处躲，见田边有一片桑麻地，桑麻叶子大如蒲扇，哥仨就钻进去了。夏天的雨来的快去的也快，一会功夫，又是太阳当头曝晒。可我父亲他们却怎么也走不出那块桑麻地，累得眼冒金花，头晕目眩，还是走不到头。也不知过了多久，听到几声吆喝，才豁然发现几步之外就是村道。一个老者正望着他们哈哈大笑，王胡子！

后来，王胡子说，那场雨他也赶上了，后来雨停了经过这里，发现他们三个在桑麻地里低着头打转转，就知道他们被桑麻的花粉给麻晕了。夏天，桑麻的花粉被雨水击落，再被太阳一晒蒸腾起来，人若吸入大量花粉就会出现幻觉，这是麻科植物的作用。农民会在田边有意种植一些桑麻，一来防止牛马吃庄稼，二来可以沤了搓麻绳。不想，父亲着了此道，亏得王胡子给喝醒了，要不不定得转到什么时候。

还有一件事情，我父亲认定王胡子是在说瞎话。有一次，王胡子下乡喝多了，走夜路往回赶，突然发现前面灯火通明，一伙人在路旁赌色子，一时兴起就跟人家赌起来。后来，王胡子说，那晚手气好的出奇，晕晕乎乎的就赢了一大摞钱。等到鸡叫天放白，呼啦一下眼前的景物变了，他正倒在一块坟地里睡觉。可令他惊疑的是，他的脚边有一摞纸钱，而他的真钱也散落在旁边……

王胡子的结局也很传奇，文革初期，他替一个黑五类说话，说那人以前帮过抗联，但没人听他的，那时他已经六十多岁了，跟人家动起手来，让人一脚踹在胸口，一屁股坐到地上喷出一口血，昏死过去。等人给他送到医院，他已经是大口进气小口出气了。他挣扎着说出一个电话号码，让人打过去，不到半夜，来了一辆军队的救护车把他拉走了，从此不知所踪。

画眉王迷

这王胡子的故事，真有点传奇。

青鸟欢歌

看完《王胡子》的那些事，想起小时候邻家有个王大胡子和王胡子十分相似。

黄肤山雀

拜读了，写的很好，谢谢分享。

张家口红

拜读《王胡子》。谢谢分享。

执念藏切

拜读了。感谢分享

雅鸣

我还知道个老王胡子哈。。

龙虎将

听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