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到天堂的E－mail

天高云淡28 · 发表于 2006-4-4 13:47:34

【年年清明，今又清明。翻看厚厚的日记本，满眼是怀念母亲的文字。摘出此篇发于茶馆，以寄托对母亲的无奈的万般思念。】

妈妈，我不知道您那里有没有邮箱，我将这些信暂时保存下来。我一边写一边念给您听，您就不用戴上两副眼镜来看了，省得您的眼睛又疼。

时常想起您，又不敢多想，哪里都是你的身影。这个房间里，您呆得最多的是您的床边，再就是饭厅的窗前。您喜欢这个窗子，说它可以看到院子里的小花坛，那里有鲜花、矮灌木丛，是风景最好的地方。您时常在客厅里走动，计算着步子，说是锻炼身体。医生您你的身体只能保养不能锻炼了，多一点的走动对您来说都是劳累，都对您的健康不利。我没有对您说这些，您的坚强的意志，您的乐观的情绪一直陪伴着我从小到大，我知道您必须用自己的方式锻炼身体，那是一种精神上的锻炼。

厨房的小凳，仍然放在那里，很少去动它，我们谁都不用它坐着刷牙，爸爸也是站在卫生间里用手撑着洗脸台刷牙的。爸爸日渐老迈，他习惯于依赖您了，现在自己吃药、看病，还要自己买一些生活用品，有时拿牛奶和报纸，很不容易。爸爸的思想随您去了，他整日的神情恍惚，不知所为。好在他还有他的书。他每日里伏案写作，今年又出版了一本书，大约国庆节左右会出来吧。这本书用了好几个月的时间整理，我用计算机帮爸爸打印了全部的书稿。我会打字，用汉语拼音打，速度不慢，一些很古老的字计算机里没有，我就用自己的方法去“造”。如果您在，这个时候您会说“你几聪明啊！”我多么想再听到您的夸奖。可惜，这一切您都没有看到。如果早些年买来计算机，您写给燕阿姨、谭阿姨和陈阿姨的信都可以让我来打印，那样寄出的信件可像是公文了。

去年，影子（我女儿）顺利考上她心仪的重点高中，这是她努力的结果，也是您期望和教育的结果。在中考前的一个月中，影子说一定要实现家家的愿望，她没有辜负您。她的英语特别好，她对同学说“我家家是教英语的呢。”影子再上学就是高二，一幌一、两年就过去了。影子越长越好看，越来越聪明了，和您说的一样。她用英文给您写了一封信，在我们上坟的时候，挂在了您的坟头。她曾经把这封信念给家公爷爷听，家公爷爷尽管听不太懂，但他听懂了影子对您的深深的怀念。

您的人缘好，葬礼举行得排场、漂亮。您走的那天我们收到了好多的花圈和鲜花篮，还有一个很大的花盆，是一大丛鲜艳的黄菊花。好多我从小到大的同学以及现在的同事，都来为您送行。他们送来很多钱物。还有您的同事、您的领导，您和爸爸的老同学、爸爸的同事，有些我认识，有些不认识。在灵堂里，长长的队伍绕着您走了一圈，人们呜咽着，抽泣着。影子走到您的身边，低下头去深深地亲了您的冰凉的额头，那时我突然想起爸爸对我说过，您有一天夜里哭了，说影子怎么和您不亲热？那时影子太小了，不懂事，有些话语不太好，可她是爱您的，这是不可置疑的。想到此，我放声大哭了起来。

在您离开的前一天，2001年12月6日夜里，在送走了所有看望你的人之后，小C陪伴我为您守护了一个晚上。为了不让我伤心，我们说了一个夜晚的话，谈到我年轻时的一些趣事。取暖器一直对着您的床边，您在病床上，静静地躺着，静静地听着，好多事情我都曾经对您讲过，我对您从没有秘密。我想您一定又听见了，也许已经回忆起来那都是哪一年发生的事情了。我们就那样讲呀说呀，暂时驱走了寒冷和悲哀。

可怕的时刻来到了。已是凌晨4点，您的呼吸急促起来，脸上突然憋得紫红，舌头一下子从嘴巴里吐出来，样子可怕极了，小C急忙跑去找医生。我紧紧抓住您的肿得像包子一样但仍打着吊针的右手，已经开始变凉。一下子，就一下子，您的舌头缩回到口里，脸色恢复到几分钟以前的那种安详的模样，如同睡着了一样。我一直用左手抚摸着您的额头，原先的温热正在渐渐退去，我知道，此刻您的灵魂正在离去，并且带走您的肉体。那是2001年12月7日4点40分。

您实在太累了，累在多少年来顽强地与病魔作斗争。与疾病作斗争，苦不堪言啊，为此耗尽了您的体力，掏空了您的身体。但是您总是说，既来之，则安之，总是笑对那些恐怖的疾病，并且顽强地抵御着它们。文革时期，学院的医生就说过您要“三反一粉碎”。这些年来，您吃了多少副苦中药，作了多少次难以忍受的检查，受了多少的罪啊！我时常奇怪，您是怎么忍受过来的，大概您觉得你的存在是一种责任，您清楚地知道这个家里不能没有您。上帝心疼您，让您脱离这苦海，去到一个没有病痛的地方，好好休息了。您心疼我，只让我在医院里照顾了您三天，还有一天下午我去了商店买毛衣，我真该死！那时我很累，身体和心都是，我也没有充分的思想准备，尽管医生已经对我讲过，您的离去还是叫我们无法接受。

值得欣慰的是，您走得平静极了，您的脸色就和平常一样，看不出一丝痛苦。我一直抚摸着您的前额，在您耳边低声叫着，您在女儿的守护下静静地离去，我给您送了终，这是我唯一能感到慰藉的。我给您穿上您平时最喜欢的那件蓝花泡泡衣，深蓝色羊毛裤，里面是一套旧的睡衣，再穿上新的白色棉袜，这是您平时舍不得穿的，还有一双新棉鞋。我亲手为您擦洗，发现您的尾椎处已开始有红色的溃烂，那是褥疮。您一天没有小便了，用便盆也接不着，您一定要下床，说在床上脏。我一直以为您的肾功能衰竭就没有小便了，可是帮您擦洗翻身的时候才发现您垫着的一床从家里带去的被子上全是尿渍，而且边缘是红色的，就是说，您在自己不能控制的情况下尿了，是血尿。多么地痛苦啊！我宁愿替您去受这份罪。

您一生没有动过手术，身上皮肤细嫩，没有任何伤口。那天医生要我征求爸爸的意见，做不做气管切开，爸爸说要我拿主意。我在得知气管切开毫无意义时拒绝了，我不想让您活着再遭罪了，我不忍心让那些冰冷的器械再来毁坏您神圣完整的身体。

您走得很体面，很端庄，我替您梳好头发，头发因为刚才出汗还是湿湿的。头发已经稀疏，有一些白发夹在里面，但是和您的年龄比起来，您的整个容貌依然是显得极其年轻的，漂亮的。

当我提着您所用过的物品回到已经没有了您的空落落的家里时，我只对爸爸说了一句话：4点40分。

【后记】没有母亲的家里，生活依旧。天天思念母亲，清明节更甚。就以此帖来寄托我对慈母的深深的眷念吧。（现在，我年迈的父亲，已经不能独自去医院看病，一切都需要我的帮助。）

吴海 · 发表于 2006-4-4 14:02:18

感人至深......

老伙计 · 发表于 2006-4-4 14:13:16

伯母会收到你的爱的~~~

黄土高坡 · 发表于 2006-4-4 14:30:30

谢谢你天高云淡，在清明到来之际，发表了这篇文章，看完了不由人泪满眼眶，你远去天国的母亲一定会收到你这个孝顺女儿的这份孝心，生老病死乃大自然的规律，在你母亲生前尽了孝心，她也安祥的离去，你的担子还重，培养你的女儿，照顾你的父亲。希望你不要伤心，有你的亲人，你的爱鸟在陪伴着你，还有我们这些鸟友陪你叙叙家常。
掌柜的，去哪里去了，还不快给你天高姐上茶。

鬼人猫 · 发表于 2006-4-4 14:51:46

伯母在天堂收到你的信，也是安详又快乐的！

愿天高姐节哀顺变。

琪琪 · 发表于 2006-4-4 15:11:20

大姐的家庭幸福，家人健康，在天堂的天高妈妈一定很欣慰～～～

米丫大 · 发表于 2006-4-4 15:40: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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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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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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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者长已矣，存者永怀悲！音容笑貌，历历在目，谆谆教诲，犹言在耳，但君心逐流水，随缘到天涯，念千里孤坟何处话凄凉？

米丫大 · 发表于 2006-4-4 15:43: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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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母亲多么坚强的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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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柔的女儿多么细腻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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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赞叹~~

胖七彩 · 发表于 2006-4-4 15:47:43

只有感动可言！

八音盒 · 发表于 2006-4-4 16:28:49

阿弥陀佛！
感动!非常好的原创帖子！
今年，母亲离开我整整40年了，看着楼主的帖子，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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