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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里面哪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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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8-13 22:55:2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第一章

  
  下午三点,他实施了抢劫。
  这一场预谋了三个小时的行动只用了三秒钟就已经完成,从出手到结束,没有任何拖泥带水的痕迹。
  作案者的城府比他脚下那一条街道更深,直到他从现场消失一分钟后,事主才明白过来,他大喊着爬起来追击的举动,只是惊扰了些许路人。
  在预谋作案的这一段时间,他把玩着几只玻璃球。在坑洼不平的人行道上,让带花纹的和不带花纹的玻璃球相互敲击,最终的目的,是让它们同归于尽在一个小坑。这个结局,叫做胜利或者快乐。反正他在自得其乐的时候酝酿着一个阴谋,他浑然天成的悠然连上帝都可以蒙蔽。间或有人无意中踢飞了他的玻璃球,他便颠颠地追过去拣回来,继续着他乐此不疲的游戏,甚至不曾有一点怨言。
  有一次玻璃球弹到了他计划中的受害人面前,他跑过去拣时,还朝着对方露出白白的牙齿友好地一笑。
  他是一个守株待兔者,看着兔子被别人一点点喂肥之后,他才心安理得地拿走。
  他的目标是那只破帽子,停放在主人的眼前。三个小时里他不为人知地一点点缩短着自己和目标的距离。从100米到1米,他完成得顺理成章恰倒好处。然后,他继续敲击着玻璃球,并且,他让球体撞击的声音传进了对方的耳朵。他目不斜视的专注使任何人都不会有戒备心理。当然,谁都没有注意的细节是他隔三差五地把一粒球装进口袋。地上的最后一粒球被他捏在手里时,他行动了。
  那时候他离帽子不到1米,街上行人蔬落。他猛一跃身,双手抓起帽子,疾奔而出,眨眼就消失在他预定的小巷里。
  他叫其其,11岁,流浪儿,住盲流村西排5号。
  帽子里是钱,它的主人是那个乞丐,姓名年龄不详。他呈现给路人的形象是断了右腿的乞丐,他一直绻缩在地上,腿边放着一根拐杖。现在他站了起来,向前追了几步,又忽然停住了,回身拣起拐杖,装模做样地瘸拐着移向别处。
  那只破帽子里装着他大半天的收入,里面是一元两元,一角两角的毛票,现在整个儿属于别人。他的年龄不具备追赶的能力。
  
  我坐在对面的酒吧里,善始善终地目睹了其其活动的全过程。窗玻璃像一块银幕,立体地给我放映着窗外的场景。当其其的最终举措超乎我的意料之后,那些拍警匪片的人立时在我心目中沦为混账。
  一个流浪儿的经历就是一部流浪的传奇,也许,我不能把其其单纯地当作一个跟踪采访的对象,我希望他使我认知一个全新的世界。
  
  回到办公室里我已经像个酒鬼,几瓶啤酒足以使同事都看见我的凌波微步。若智正在和一个女人说着什么,周洁手指飞舞,在电脑上敲打着文件。
  我走进自己的办公室,拿下肩上的照相机随手放在沙发上,自己也坐下来,不想动了。
  周洁进来,泡上一杯浓茶说:“又到哪去了?看喝成什么样子了。”
  我强打精神把其其的事给她说了一遍,她说:“这收获也算不错了,你歇会赶紧把那几篇稿子看了,下班前要发出去呢。”
  我点点头,端起茶杯喝过几口,待她出去,到卫生间用凉水洗了把脸,坐到椅子上,拿起桌上的一沓稿件审阅。它们像一群待嫁的女儿,等着我送行。
  工作室和外地数家媒体签了供稿协议,每天都有一些稿子要发出去,我最繁重的事就是在临下班前签发这堆稿子。
  点上一支烟,逐字逐句地看着稿子,我为这几位弟兄的认真感到高兴,一篇篇地签了字,谁知最后却让若智的一篇稿子倒了我的胃口,不到两千字的文章竟然多处出现了流利的病句,明白无误地体现着他的敷衍心态。
  我给若智拨了内线电话让他进来,这小子,一见女人就连笔都拿不稳了。
  若智神采飞扬地进来,问我:“掌柜的,有啥喜事?”
  “外面那女人是干啥的?”
  若智拿起我桌上的烟点了一根,说:“投诉的,没管住自己的老公,让别人勾走了,故事挺有趣,估计能做成既煽情又感人的绝对隐私。”
  我拿起他那篇稿子说“这稿子咋弄得这么臭?像人写的吗?”
  “靠!”若智喷出口烟说:“你小子去外面喝酒,让我在家里既赶稿子又做采访,能写出就不错了。”
  “你丫别靠,那个女人让老周去接待,你把这篇稿子给我重写。”
  若智气哼哼地拿上稿子出去了,我把已经签发的稿子拿给周洁让她发送,说:“你替若智接待一下那个女的,让他把稿子重写。”
  没几分钟,周洁却把那女的带进我的办公室,说:“这是我们主任,您自己跟他谈吧。”
  我看了周洁一眼,心说怎么转了一圈又给我推过来了。我招呼那女人坐下,听她絮絮叨叨的倾述。她说自己叫江玲,天水人,有个老公,现在成了别人的丈夫,还有个女儿,也一起被别人抚养着。我头被她都快吵大了,两个小时的废话我总结成了一句:在水之湄,遥望彼岸的幸福。
 楼主| 发表于 2006-8-13 22:55:42 | 显示全部楼层
天亮的时候我被自己的小兄弟弄醒,它倔犟地挺直了身子,像若智和我顶嘴时一个德性。我知道自己对它已经冷淡了好些日子,长时间缺乏推敲,任谁都会有脾气的。我拿它没办法,在女人面前,它往往是先我脱颖而出,它比我有更强烈的表现欲。
  抚今追昔,我所遭遇的人间冷暖,只有它与我甘苦与共相濡以沫,并且它支撑着我作为男人的信念和精神。它从不曾在我得意时趾高气扬,始终保持着它的平常心。没有它,人里面尤其是男人里面不可能有我。它有资格要求我对它呵护,我也有义务对它好一些。
  可是,单身男人的夜晚真他妈难熬。
  我侧了身躺着,以免它遭受被子的压迫却要我来承担痛苦。
  先做一下自我介绍:谷童,男,28岁,有婚姻前科,花开一季而肾强依然如故,大禹工作室掌门人。好酒、好色,自由职业者却非性自由者。现有未婚妻一名,大号秦蓁子,金城市大秦公司经理。
  因为服过一年的有妻徒刑,使我深知男女之乐的同时又深受其害。导致我在回归自然后经常陷入饥寒交迫的窘境。感谢我的双手,它在我的小兄弟造反时义无返顾地充当了我的前妻,对之进行了既怀柔且不人道的镇压。
  这种情况直到我再次遇及秦蓁子才有所改善,我们作为彼此生活中的第一个异性,有理由在历经8年的思念后结束这场跨世纪的苦恋。我们都有过寻寻觅觅,到最后才发现只有对方是唯一适合自己珍藏的版本。
  无论我如何分散注意力,我的小兄弟就是不肯低头。在我想起蓁子的时候,它变本加厉地和我较劲,像一根欲望的旗杆,迫切需要我为它升起一面旗帜。我惭愧自己在这时候不能满足它,所以它激昂的情绪中出现了火星,并且妄图以燎原之势燃遍我的全身。
  没办法,我只好给蓁子打电话:“喂,请问是消防队吗?”我憋着嗓子问。
  蓁子睡得迷迷糊糊,和风细雨地说:“喂。”
  “请问是消防队吗?我这里失火了。”
  我听见蓁子一翻身坐起来,拿过电话机看号。我竟然忘了她是来电显示。
  “谷子,你干吗呀?”
  “亲爱的,我想你了,我要你来救火。”
  “哪儿想?”蓁子在另一座城市的另一张床上变得嬉皮笑脸起来。
  “上下都在想,万众一心啊。”
  “啊-呸!”蓁子笑着说:“你只有在这个时候才想起我,才会给我打电话?”
  “内外交困啊,想不打都不行。蓁子我问你什么时候到兰州来?”
  “我最近特别忙,谷子你就不能过来?”
  “我那过得去?刚在十几家报纸上开了专栏,每天都要发出去几万字的稿件,倒把我缠住了。”
  “谷子你别有情绪哦,慢慢就会好的。”
  “我没情绪不代表别人没情绪,连小兄弟都开始闹革命了,这阵子在向我示威呢。”
  “要不这样谷子,实在不行了你就找个情人,不过你的所有权还得归我。”
  “我呸!你这不是存心毁我吗?我就是有贼胆还没那贼心,再说了,有谁能赶得上我媳妇蓁子?你这算什么?”
  聪明女人只有两种:宽容大度和欲擒故纵。反正都能以自己的魅力把男人完全控制。
  “我说的可是真的呢,”蓁子在电话那边嘻嘻笑着:“这叫一颗红心两手准备。”
  “我可是两颗红心一手准备,时刻等着在你面前英勇献身的。”
  “好吧谷子,我抽时间回去,你这些天听话了没有啊?”
  蓁子的话让我有了些许的感动,其实我们将来的“家”就在金城,她却说没时间回来,而兰州,仅是我混饭的一个据点,就这名列世界50强的大气污染,蓁子也坚决不同意把我们的第二代生在这里。可是现在她说了,这里是我们的家,只有家,才是可以回的。她在以我为中心。
  “我一直都大义凛然宁死不屈始终以三个代表坚持着四项原则,你就放心吧。”
  蓁子咯咯地笑起来,说:“又贫了不是?你可要按时吃饭啊,胃还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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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8-13 22:55:59 | 显示全部楼层
安排了南子非下去采访,我也准备再去盲流村找其其。
  周洁进来说:“你刚才那句话也太刻薄了,小江一走,还会再来吗?我们现在正缺人。”
  “你就放心吧大姐,他就那德性,待会我跟他一起去采访。”
  “你真这么有把握?你那句话扔地上都能砸出个坑来。”
  我收拾着采访包说:“养狗的最知道狗的脾气,他犟哪还能犟出我的手心?”
  出了办公室,我给若智家里打电话,问他:“在干吗?”
  他抓着话筒气哼哼地说:“睡觉!”
  “跟我去盲流村采访。”
  “不去!”
  “少废话,三分钟之内到你们家楼下等我。”我挂了电话。
  我赶到南关时,若智已经站在他们的楼下了。看见我过去,斜瞪了眼说:“你哥的腰子,敢当着别人的面骂我!”
  “我喜欢骂啊,谁让你犯贱?”
  若智长着一张可以让40岁以上女人推迟更年的嘴脸,这个从小学就开始过性生活的家伙单枪匹马阅人无数,年近三十却仍然管不住自己的生殖器,大婚结不了,小婚时常结。在我刚到兰州一家报社混饭时他就已位列该报四大色狼之首。我们同在一个办公室,却不把对方容纳在眼里。没事我们抽烟,面对面的桌子,相互望着,在微笑里暗暗地较着劲。各拿出两包烟来放在桌上,一根接一根地抽,转眼之间就满了烟缸,却谁都没有住嘴的意思。室内浓烟滚滚,女主任坐在一边看着两个大男人公牛似地犄角相抵着比谁更牛逼,呛得热泪直流却只能把不满藏在心里,打开窗户,又替我们倒过两次烟缸,直到浓烟蔓延到进别的办公室引发抗议,才壮了胆子让我们到外面去抽。
  若智提议喝酒,我说好。站在小商店的柜台前,打开一瓶白酒,分作两杯,我们端起来,一口气喝完了各自的那份,在漫不经心里,我们完成了两个男人之间的较量。相视一笑中,我们从此成为莫逆之交。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兄弟,今后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我心说狗屁,你三天两头换情人有过我的事吗?
  我在兰州的第一个朋友就这样诞生,他在身体上高我半头,我在气势上压他一头。在我组建工作室时,他因为祸害了无数女同事早被报社除名,已在家赋闲半年。我收编他时特意签订了一份有22条约定的协议,简称22条军规。其中第22条就是规定他必须管住自己的生殖器,在工作期间不得对同事或我们的采访对象有任何性方面的骚扰与来往。
  这个想法缘于他平时的恶习。面对一份宽松的工作和性自由,尽管屈辱他也只能选择前者。我知道美国如果给他们的士兵也制定出一条管住自己生殖器的军规,在日本的冲绳岛上,当地妇女也不会遭受美国大兵的强暴。
  
  进入盲流村时其其还在睡觉。钻进石棉瓦搭成的简易棚里,若智摇醒了其其,让他起来和我们说话。
  其其虽然100个不愿意,但面对若智的凶相,他也只有配合的份。
  “昨天挣了多少钱啊?”我递给其其一支烟问他。
  其其伸出5个指头向我比划了一下,说:“5块。”然后老练地吐出一个烟圈,那姿态极像老于江湖的小痞子。
  “那个帽子里装的钱不至于5块吧?”
  其其猛地抬头看了我一眼,脸上满是惊诧之色,起身想从门里出去,被若智一把拉住了,硬按着坐在凳子上,说:“不听话把你送到派出所去,你这个球娃娃。”
  我说:“你咋干的事我都看见了,你弹了好半天玻璃球,把那个老叫化子的钱抢跑了,别人没看见,我可是一清二楚。”
  其其看我们没有恶意,才抬起头讨好似地一笑,烟也不抽了,拿在手上静静地燃。
  在昨天上午我采访其其时,以一碗牛肉面买通了他的嘴巴。有盲流村“村长”的叮嘱,其其很配合我的行动。吃完牛肉面之后,他和我亲近起来。他还不明白“采访”一词的含义,并且他夹杂了几省方言的口音让我听起来非常艰难。
  我告诉他,采访就是看他怎么干活。
  他说,他老家是山东的。
  我说今天你准备干什么活。
  他说他吃过老鼠肉,饿了,吃起来很香,跟羊肉串一个味道。
  我跟着他漫无目的地瞎走,他抽烟时吐出的烟圈圆圆的,比我更加老道。
  他说他转过五个省,他有爸爸妈妈,不要他了,他就出来闯。他现在是兰州城里人,可他的爸爸妈妈还是山东的农村人。他有些自豪,说“我都见过大城市了,他们还没见过,我还经常吃牛肉面哩,他们没吃过。”
  走到定西路东口,一转身,忽然不见了其其,几分钟后,才见他从排洪沟里爬上来,提着一只硬纸箱。走上街没几步,一个拉着板车收破烂的老头站住了和他讨价还价,最终以1.2元成交。
  为了便于他干活,我和他保持着20米左右的距离,在红星巷口,他掏出玻璃球旁若无人地在一处墙角下玩着,似乎忘记了身外的一切。我站在他几十米远的地方,尽力不让他感觉到我的存在。
  直到有两个年龄比他大一点的流浪儿围住他,其其才停住了玩玻璃球。远远看起来,他们似乎很友好地交流着什么,但后来就看见他们扭住了其其的双手,一阵厮打,其其被摔倒在地上,其中一个在其其身上乱抓一气,然后撒腿就跑。其其爬起来追了一阵,又无可奈何地折了回来。
  我走过去问他怎么回事,他有些沮丧地说那两个“弟兄”是排洪沟的,嫌他侵犯了他们的地盘,让他不要在定西路一带捡破烂,其其不答应,结果就打了起来,其其说他让那两个“狗日的”抢走了三块钱。
  我问他怎么办,他说他要报仇,并说那俩个家伙在五里铺一带挨过他的打,所以这回是打他。后来他又说他们经常打架,要么打人,要么挨打。
  我提醒他是不是换个地方,不然被人打了我可帮不上忙。他不换,很坚定的要在定西路上“淘光阴”。并央求我不要再跟着他,说他的饭也不让我管了,说这话时他很有些咬牙切齿。
  我只好答应他。
  在他一步三回头地确定我没有跟他后,拐进了人来人往的红星巷。隔着几十米的距离,我也跟进了红星巷。
  紧连一家大型超市的红星巷比主干道定西路繁华且人多。我坐在一家临街的酒吧里,密切注视着其其的一举一动。他没有发现我,而他和他周围的一切却尽在我的目光之中。从直觉上,我感到其其不会善罢甘休。
  他盯上了那个老乞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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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8-13 22:56:18 | 显示全部楼层
那个叫江玲的女人又缠住了我们,像一块被咀嚼后的口香糖,里里外外透着股黏糊劲。
  若智两眼放光,一副见了女人骨头就发软的贱样,时时处处表现着殷勤。
  江玲坐在办公室里赖着不走,说要请我们吃饭。似乎把我们当成了街道办事处之类可以为她伸张正义的地方。在采访之初她就明确要求我们能让她的事迹见报,以她的不幸来鞭挞天下所有的负心男人。
  若智过来动员我,说人家等了半天,再说那么漂亮一个女人请客怎么也得给点面子。
  我瞪了他一眼:“你答应她了?”
  “没有你掌柜的一句话,我哪敢答应。”
  “那就去推掉,还没采访她老公,谁知道她说的有多少水分?我们不能授任何人以把柄。”
  若智坐在我对面的椅子上,极不情愿地说:“要推就你去推,我不会说。”
  得说江玲是个漂亮的女人,如果不是她的废话太多也不是我们的采访对象,我都愿意和她共进午餐,有这样的朋友,即使不能赏心也可以悦目。
  我对江玲说:“我们有规定,是不能接受任何人的请客的,请您原谅。”
  江玲的双眼水汪汪地有一点忧郁,但遗憾的是没让我发现有什么气质。
  “吃个饭又怎么啦?”江玲问我:“有规定也不能让人不吃饭吧?”
  “您的盛情心领了,我们都很忙,稿子写出来之后会请您先看一下,以后有什么事我们先在电话里联系好吗?”
  江玲看了我一眼,出门而去,大概她没想到我轻描淡写的几句话会堵死她随时敲门就可以进来的这个地方。
  走进我的办公室,看见若智正拿脚在踢一只苍蝇,那只苍蝇似乎在和他有意过不去,在他不远不近的地方若即若离地飞动,就是不让他挨身,若智踢得兴起,两只脚轮换着去踢。旁边看去,就像是一个疯子毫无章法的舞蹈。
  “怎么?癫痫发作了?”我绕开他坐回自己的办公桌后面说。
  “你哥的腰子!”若智气咻咻地说:“走了?那个女人?”
  “是,我让她再不要来这了。”
  “煮熟的鸭子飞了,人家说要请我们吃烤鸭的。”
  “是泡的手的人飞了吧?你这个弱智,22条军规给我记牢一点!”
  “我可不管是什么,反正中午的饭得你管,鸭子飞了我就吃鸡。”
  “吃什么鸡?野鸡?”
  
  流浪儿其其像一个苦大仇深的江湖游侠,一路跌跌撞撞从他的家乡山东沂蒙老区窜到了兰州。
  在家里他并不是一个被关爱的孩子,父亲似乎从没把他当儿子看待,因为调皮,父亲打他从来都不用拳脚,轻则皮鞭,重则棍棒。其其的额头有一道刀疤,他说那是杀猪匠父亲用杀猪刀给他砍的。
  其其在读三年级的时候,就经常被同学骂“野种”、“狗杂种”,怎么也想不通的他跑回去问父亲,谁知父亲也骂他:“你就是野种,你还是狗杂种”。
  父亲的证实让他在同学面前抬不起头来,于是学会了旷课逃学。一次他逃学回家,推开门,却看见平时不怎么爱他的母亲和另一个不是他父亲的男人光着身子在床上翻滚,那一瞬间,巨大的屈辱无情地打击了他,在那时他是真正明白了别人为什么骂他狗杂种。
  他几乎是翻滚着跑出了院子,背着书包,昏头昏脑地狂奔一气,在晚上,他已辩不清方向,出于恐惧,他从此再没有回家。那一年他9 岁,正上三年级。
  后来流落到徐州,他被一群比他大的流浪儿“收编”了。捡破烂、拾垃圾,凡是能挣钱的东西,那帮流浪儿都让他去干,换回的钱由他们统一支配,他只能勉强混口饭吃。
  在徐州的那些日子他学会了生存,活着的快乐胜过一切。
  不甘被人驱使的其其在同伴不注意的时候,偷走了大家共有的几十元钱,然后胡乱爬上一列火车,稀里糊涂就到了兰州。
  流浪的这几年其其什么都干过,挨过打,饿过肚子,睡过涵洞,但他有着充分的自由,无拘无束,江湖任我行。
  被“盲流村”“招安”是他在淋了一场大雨后发着高烧,躺在五里铺桥下等死,正好被拣破烂的王奶看见带了回去,算是捡了他一条命。“村长”看他可怜,答应他在村里长期居住,并免去了他一半的“保护费”,从此他有了一个落脚点。
  在我和若智观察他住的窝棚时,他又玩起了玻璃球,半跪在地上,很专心地夹住一只玻璃球,眯着一只眼睛瞄准,然后用劲弹出去,如果击中了,他会把被击中的那只玻璃球收起来装进口袋,似乎又赢了别人一只,没击中的话,他则拿起地上那只,又去弹另一只,好像打击成功才算是胜利。
  在他赢了自己三只玻璃球后,又想起了什么,爬起来从一只既脏且破的包里翻出一件东西让我看,并介绍说是一张老鼠皮。
  确实是一张老鼠皮,足有一尺见方。其其说这是他去年打死了一只老鼠剥下来的,那只肥大得像个贪官的老鼠肉被他吃了,他说他整吃了两天才吃完,吃得他直拉肚子。
  其其问我知道他是怎么吃的,我摇头,他像美食家似的说老鼠肉被他串起来,像烤羊肉串一样烤着吃了一些,后来又煮着吃,放了白菜叶和土豆,最后一顿又熬成汤喝了。
  其其很细致地叠好老鼠皮,又放回原处,似乎很得意于他的收藏。
  还没走出盲流村。若智就搜肠刮肚地吐出了早上吃的不知什么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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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8-13 22:56:36 | 显示全部楼层
现在若智狠了心要宰我一顿,大盘鸡端上来,他像饿疯的狼一样扒拉着鸡块。我发现他对肉食的欲望和对女人的欲望一样强烈。
  “嗳,弱智,别光顾了吃,说点话呀。”
  他又塞进去一块鸡脯,呜呜啦啦地说:“说啥呀?吃完再说。”
  “你还记得其其是怎么吃肉的吗?”
  “其其?其其是谁?”
  “就那个流浪儿,你看人小孩多有美食家的风度,连老鼠肉都可以分几种吃法。”
  我话没说完,若智就捂着嘴冲进了卫生间。
  那年报社聚餐,开吃之前若智讲了一个倒所有人胃口的恶心玩笑,结果一桌人除他之外都停箸不前,那桌海鲜差点撑死了他。我的胃由此受了刺激,一整天没能吃饭,胃却疼了两天。一周以后,我和总编办的张胖子在他家里联合请若智吃饭。待他吃完一盘饺子,我们才煞有介事地告诉他那是老鼠肉包的——由不得他不信,我和张胖子一口未动,并且不怀好意的笑让他心里实在发毛,后来张胖子拿出一只老鼠尾巴扔在他面前,轻而易举就促成了他的现场直播。
  其实那只是一盘鸡肉饺子,我和张胖子的守口如瓶导致了他从此一见饺子就胃囊充实并且在进食期间对老鼠二字严重过敏。
  若智从卫生间出来,盘子里只剩了鸡肋之类的东西,我笑着对他说:“就是宰我也不能这么狠心呀,边吃边拉,像人么你?”
  若智喝了口茶,瞪着我说:“你哥的腰子,这顿不算,下午接着来。”
  “赶紧吃,快凉了。”我夹起一块鸡脖子放进他的盘子说。
  若智还没来得及说话,我的手机响了,接起来,是蓁子,她总是在我干坏事的时候想起我。
  “谷子,你在干吗?”
  “正在吃饭,你吃了没老婆?”
  “我吃过了,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在干坏事啊?”
  “你老觉得自己像个先知先觉的半仙,我跟若智在一起,能干什么坏事?”
  “反正我的直觉上就是你现在不安分,没干坏事就是你在作弄人。”
  可怕!连我搞点小动作蓁子都能感觉出来,真要是一不小心红杏出墙,还不全在她的掌握之中?我说:“媳妇你就说事吧,再别这么冒充神仙了。”
  “《金城早报》昨天发了你们一篇大稿子,你看了吗?”
  “没看,他们从来就不寄样报。是哪篇啊?”
  “《当幸福像河水一样流逝》,今天已经有人开骂了。”
  “怎么?嫌写得太好?”
  “有人说你们胡编乱造,也有人说你们模仿安顿,我觉得那稿子就不像你们写的。”
  “批判我们的文章也发在报纸上了?”
  “是啊。”蓁子说:“我看他们是故意炒作,稿子的后半部分也特别差,谷子你没看就发了?”
  “最后一遍是我过的啊,我改了不少,文字前后不会有什么区别的。”
  “那可能就是编辑给你们改过了,我在文章后面就没看出哪像你写的。”
  “他们如果改了再这么炒作不是砸我们的牌子吗?报纸炒红了,把我们炒臭了,什么东西啊?”
  “谷子你办公室有人吗?我给你传真过去。”
  
   
    南子非从A县打来电话,说他已经采访到了那个案子,但当地宣传部门不让报道,另外通讯员小王要求提高信息费,说是不提的话以后就不给我们提供线索了。我问他:“他要提高到多少才够?”
  南子非说:“小王要求把报酬提高到200元,还说以后也要按这个价钱走,头儿你拿个主意。”
  我们工作室从一成立,就在全省的地州市及一些较大的县区设立了通讯点,通讯员每提供一个有用的新闻线索,我们支付100元的报酬,如果通讯员自己写好稿子发给我们,除了有一笔稿费外,他们还可以拿到这笔信息费。所以我们的新闻线索往往是比省城的其他媒体更早得到。
  我给南子非说:“你告诉他,我们就这个价,你把这一次的钱付给他,如果干,就继续给我们报线索,不干你立马跟他解除协议,在当地另外找一个人。”
  “这样不太好吧?一下子解除了协议,万一今后有什么好新闻我们得不到怎么办?另外找人也不是一时半会能找到的。”
  “如果给他涨价了,我们给别人还涨不涨?几十个通讯员呐,全都涨起来我们的成本就太大了。再说了,一篇通讯稿,他们发在地区报上,最多也就能拿5块钱的稿费,给省报,还不一定发,就是发了稿费也超不过20块钱。给我们打个电话就拿100块费什么事?记住,不能给他们惯这毛病。”
  “好,头儿我听你的。还有一个事,泥盘镇小学的校长给学生乱摊派,一个学生交不起800多元的费用,被老师打瞎了一只眼睛,这事居然没人管,你看我是不是去采访一下?”
  “可以,你先去了解情况,当一个大新闻来做,有事我们及时沟通。”
  《金城早报》把我们的稿子改成了狗屁不通的垃圾,真想不出他们那来这么高的水平,居然可以把一篇新闻记实篡改出虚假的情节和煽情的结尾,文笔前后不一,更要命的是我们的大名被挂在标题下面。看来我们真是过高地估计了外地编辑的能力,这样的东西不招人骂才怪。
  我们传看着蓁子传真给我的报纸,那篇已经被改得面目全非的稿子和读者批评的语言像一个迅疾无比的巴掌猛打在我的脸上,脸红与发烧同时出现。真他姥姥的!
  周洁气忿不过,说:“我看应该和他们交涉一下,这样改稿子对我们连最起码的尊重都没有。”
  我操起电话就拨给了《金城早报》的专刊部主任,问他稿子怎么改成了这个操性。
  那厮在对面打着哈哈说:“谷主任啊,你们文章写很不错的嘛,我们就喜欢和你们合作,你那篇稿子我们适当修饰了一下,反响挺大,今天有什么好稿子啊?”
  “是反响很大,我在兰州都感觉到脸红了,稿子已经改得不像我们写的了,于主任你这是砸我们的牌子啊!”许是情绪激动了些,我的声音也不由大了许多,语气明显地带着不满。周洁把一张纸条推在我面前,上面写着:冷静!别和他们闹僵了。
  “呵呵,你说这个呀?我们的编辑跟你的思想有区别,这是很正常的嘛,作为编辑,他也有权利修改来稿,为谨慎起见,改改也是很有必要的嘛,再说了,新华社的稿子我们也照样改,至于炒作,这是对我们大家都有好处的事,你就不要放在心上了。”
  “我想问一句,新华社的稿子你们敢不用吗?他们的稿费你敢给这么低吗?”
  “呵呵,不说这个,不说这个。”
  “今后我们的稿子如果有问题,能不能由我们自己修改?”
  “你知道的,我们这是日报,有时候让你们修改时间上也来不及,再说了一篇稿子从编辑到上版,既要体现我们的编辑意图,也要跟我们的报纸风格相符,这一点你能理解吧?”
  挂了电话,我吩咐周洁把《金城早报》从我们的供稿名单上划掉。如果全是只顾自己利益却不为合作方着想的,我们还有什么必要相互搀扶着前进?
  周洁问我:“你就这么炒了他们鱿鱼啊?固定一个媒体不容易呢。”
  我说“没说死,他们以后想要稿子,就得听我们的。不然我们老让别人踩着肩膀成气候,这事干起来还有什么意思?就算垫背也不能压死我们。”
  “其实这样的报纸不合作也没什么。”若智说:“说得不好听一点,他们这叫磨还没卸,就开始杀驴了。”
  我瞪了若智一眼,心说只有你才合适做驴。扭头向周洁说:“以后在稿子上一律注明:未经作者同意,请勿擅自改动。”
  “有些生硬了。”周洁说:“不如改成:如需改动,请与作者商榷。这样也不伤和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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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8-13 22:57:0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广州一家妇女杂志的约稿让我们有了重新采访江玲的必要,他们千字千元的稿费足以调动起我们极大的热情,尤其是选题的通过让我们有了志在必得的迫切。翻开若智的采访记录,才发现他只顾了欣赏江玲的嘴唇,根本就没记住一点有用的东西,而我因为烦她的唠叨,压根就没记,仅凭大脑中的记忆,实在凑不齐这篇定量为一万字的文章。
  江玲很乐意接受我的单独采访,在南关什字的一处茶座上我们有了梅开二度的谈话,我一丝不苟的记录和道貌岸然的提问抵制了可能出现的暧昧。
  家在天水的江玲在兰州像一个独行侠穿梭在情感裂变的缝隙。她坐在我对面,依然明净的面孔有一些疲惫和沧桑。她说自己在两年内经历了三次恋情,却没有一次能修成正果。其实她也知道,这期间的任何一次恋情都使她无法从婚姻的阴影之中走出来,至今还是有夫之妇的她也无法与别人结婚,尽管她已做了两年多的单身。
  她说,每一场婚姻的演变过程都是人生殿堂里不断变换的壁画,有如迷宫中的走廊,要把婚姻的当事人带往一个未知的地方。
  这个幸福抑或痛苦的行走过程,往往由行走者自己决定了结局。其实,幸福婚姻不过是给饮食男女有限的生命以一次关于人格和理想的证明。
  我忽然惊异于她在心态平静时的叙述能力,鼓励她接着说,我接着听。
  
  我和他是96年结的婚,我比他大两岁。我们结婚时,他已是一家公司的经理,他自己的企业。所以嫁过去,我直接就成了老板娘。但他从不让我掺乎公司里的事,就让我呆在家里,做他的全职太太。他是真心爱我,但我不爱他,从一开始就不爱,却不由自主地嫁了他。婚后我们过得也算平静,其乐融融吧。他是舍不得让我出去工作,他说:我养得起你,也能让你过上好日子。但我就是闲不住,闹着要去公司里帮忙,他拗不过,就安排我在公司办公室做秘书。他像是故意不让我在公司里干事,那一份秘书的工作,以我的能力根本就无法做好,事无巨细的工作和繁杂的业务应酬,让我时常手足无措,上班第二天,我就出了一个差错,让公司损失了一万多元,主任不敢说我什么,丈夫却勃然大怒,当着全公司职员对我破口大骂,这是他婚后第一次对我发火,全然没把我当他的妻子。主任也跟着我挨了顿臭骂。后来他骂完了,让主任拿出一个对我处理的意见,他的本意是想提起主任的威信,但让我感觉到他有些没完没了。
  晚上回家,他又向我赔不是,说大家都盯着我看,他不那么训我,以后没法管别人,又说公司受了损失,也是我们家吃亏。我理解他,但就是无法原谅他对我的喝骂。
  第二天,主任做出了对我扣100元工资的处罚,丈夫没有肯定主任的处理结果,但脸色明显的不好看。我当场就交了100元钱,算是罚款。公司里其他同事有了意见,觉得我出了那么大一个失误才扣100元,很有些不公平。我也感到脸上无光,才上两天班就出错,又因为是老板娘别人都对我敬而远之,但嘲讽之意却被我看在眼里,中午下班,我给主任交了钥匙,就算辞了职。丈夫也没有留我,下午,他又恨铁不成钢地连主任也辞退了。从此以后,我就成了他笼子里的金丝鸟,哪都别想去,整天呆在家里,除了做饭洗衣,就是看电视,那真是一段无聊透顶的日子。
  应该说丈夫是很不错的一个人,虽说他是一个以挣钱为目的的商人,却并没有因为我使公司损失了那么多钱说过我什么,他是一个工作狂,干起来就忘了一切。他也算一个好丈夫,不会打麻将不会跳舞,公司除了特别重大的应酬,一般的请客吃饭他都让助手去,而把更多的业余时间放在了家里陪我。
  
  江玲有些伤感,似乎曾经的幸福还在昨天。我问她:“这样的丈夫堪称模范,你怎么还舍得离开他呢?”
  也许是天意吧。江玲叹了口气接着说道:他虽然对我很关心也很体贴,但无所事事的日子让我也对他心生怨恨,我只是嫁给他,并没有卖给他,换一种话说,他是剥夺了我的劳动权。我没事可干,就动不动给他发脾气,一般情况下,他都能忍受我的任性和无理取闹,总是变着法儿逗我高兴,被我骂急了,偶尔也还口骂我几句,在吵架上,他根本就不是我的对手,不几下就自动认输。他越不和我吵,我心里气就越大。有一次我骂他时,无意中骂了他早已去世的母亲,怒不可遏的他顺手就打了我一个耳光。那是他唯一一次打我。他打完了,自己却愣住了,大概是连他也惊奇怎么会出手打我。但他什么都没说,就撇下我出门而去,只让我在家里一个人流泪。
  也许是那句话真伤了他。晚上回来,他都不愿理我,倒头就睡。倒是我向他赔了半天不是,他才重新有了笑脸,但至始至终却没说一句他不该打我的话,也不管我的脸被他打得肿成了什么样子。
  其实我离开他的另一个原因是我受不了他的摧残。我实在想不通他哪来那么大精力,可以说他的性欲和他的工作欲一样强,只要我身体没病,他会不空一天地要我,性生活的频繁程度远远超出了我的承受能力,有时中午临上班,他都要做一次,我成了他发泄的工具,可他振振有辞地说和我做爱能减轻压力,能提起精神,可我实在是被他弄烦了,为这事没少跟他生气。有时我抗议,他就使用暴力,就是现在说的婚内强奸。在这事上他是实实在在地伤了我的感情。
  第二年,我生下了女儿姗姗。做了母亲,我的心也就被女儿占据了,在家里一门心思地带孩子,那一段时间,应该说是我婚后最幸福的日子,有女儿在身边,我忘记了一切烦恼。
  在女儿三个月的时候,他不听任何人的劝阻,又投资建起了一家食品厂,把公司的大部分资金都拆了过去,让公司的业务也受了很大影响。半年后,食品厂生产的东西销不出去,其实质量也不是太好,他是脑子一潮,被人骗了。厂里赔钱,公司不赚钱,他真是内外交困,在亲友当中,也没有谁能给他帮上忙,那一阵子,他的脾气特别不好,动不动就会冲着别人发火,连我也成了他的出气筒。慢慢地,我心里也有了怨恨,我给你带孩子也没闲着,你凭啥要冲我发火。我逐渐有了要离开他的念头。到年底,公司被厂子拖垮了,迫不得已,他也停了食品厂,一时之间,债主盈门,他却想不出一点办法来解燃眉之急。我不堪忍受当时已经很艰难的生活,借口回娘家,抱上女儿出了家门就再没回去。
  后来他作价卖了公司,还清了债务,但他也断了自己东山再起的根基。那时期他很希望我能回去,来接过我几次,都被我拒绝了。在我当时的感觉中,他是再也站不起来了,所有家业赔得一干二净,谁还敢跟他去过穷日子,人活着总得为自己负责。我向他提出了离婚,但他死活不肯,他不想失去我,也不想失去女儿,尤其是在那个时期。但我是铁了心,非离不可。后来他答应离婚,却要把女儿给他,我无法答应,我可以没有他,没有丈夫,但我不能放弃女儿。一直到第二年春天,我们之间也没闹出个眉目来,他独自一人过着穷困潦倒的生活。后来他又去我家,正好我和女儿出去了,家里人已烦透了他的纠缠,我妹妹故意刺激他,说如果能拿出5万块钱,就让他接回我和女儿,原想着让他知难而退,谁知他一周之后果然拿来5万元,要接我和女儿回去,我当然不肯,也不让他接走女儿。后来知道他是卖了厂里的设备,又借了别人一部分,才勉强凑够了那么多钱。那一天他被彻底激怒了,在我们家大打出手,我妹妹被他打得鼻青脸肿,他抢走了女儿,我去夺时,又被他打倒在地,他给我们全家说谁再敢夺他女儿他就要谁的命。就这样我看着他抱着女儿扬长而去。女儿这一走,就再没回到我身边。他也从天水消失了,我不知道他和女儿这两年是怎么过来的。直到经历了许多事以后,我才清楚自己在心里还掂着他,我来兰州的原因是他也在这里,和我们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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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8-13 22:57:16 | 显示全部楼层
应该说蓁子在我面前有着至高无上的贤惠,我起床时,她已经弄好了一大桌饭菜,而在一年前,她的厨艺还停留在仅会一个菠菜豆腐汤的水平,她说要用美食拴住我的胃从而拴住我的人,似乎我已经具备了离经叛道的资质和因素。如此看来爱情的力量不但能改变道路和人的观念,同样能改变一个人在某种技艺上的修为。
  “你下午还去上班吗?”吃饭的时候我问蓁子。
  “你老人家来了我还能去吗,我这几天都在家伺候你。”
  “都老夫老妻了还这么亲密呀,你上你的班不就行了吗?我在家呆着帮你做点家务啥的。”
  蓁子把一块肉放进我的碗里说:“还老夫老妻呢,你也真好意思说呀?有你这么几个月不管老婆的吗?对了谷子,你这几天怎么安排的呀?”
  “我下午就在家好好陪着你,明天早上去商报社签协议,然后带你去卖点衣服什么的,你看这么安排合理吗?”
  “那后天呢?是不是又要走了?”
  我的心头似被什么咬了一口,硬硬地发痛,我知道,在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已经面临着一次考验,在感情上,我亏欠了蓁子的太多,她无怨无悔地等了我这么多年就为了能和我长相厮守,我却总给不了她一个家的感觉,一再推迟婚期她能理解,如果来了金城还匆匆忙忙地走,能保证她不生气吗?好男人的一个标准就是不让女人生气,我不是好男人,我也不想在久别之后的相聚中惹出不愉快。我说:“我什么时候走听你的安排,你如果烦我了,给点眼色我就走,你看怎么样?”
  蓁子的脸色由平静转向了笑容,说:“我什么时候烦过你呀?真是没良心,你不急的话就多住几天,急的话想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我还能拦着你?”
  “那我就多陪你几天,不过我最大限度只能休息一周。”
  “明天我陪你去报社好不好?我是他们最大的一个广告代理商。”
  “好啊,有专车送我去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你什么时候成他们的广告商了?”
  蓁子又给我添上一碗饭说:“已经几个月了,他们发展势头很猛,现在每天的广告收入都在30万以上,在西部的商报里仅次于《成都商报》和《华商报》,我跟你去说不定能给你们争取一些优惠。”
  “有个比我能干的媳妇就是好,下辈子我还娶你。”
  蓁子把嘴一撇,说:“行了吧你,这辈子你先作好再说。你的那帮狐朋狗友你不去看看?”
  “看时间吧,有机会就去,没机会就等下次,我陪你多转转,坚决以你为中心。”
  “你在金城的这些朋友,就林处一最有才气,上次公司里几台电脑坏了,请他来修,最后竟然不收钱,好说歹说,才勉强收了200元,这回你卖点东西给他,感谢一下。”
  “什么?这个大牲口竟敢收钱?”我做出一副义愤填膺状说:“不行,媳妇我们这回去把这200块钱再吃回来。”
  “你呀,干吗嘴这么刁?”蓁子捶了我一下说:“老没个好话。”
  
  换一个地方睡觉我总是不能很快适应,午睡的时候我怎么也进不了状态。蓁子躺在我肩膀上,娴静如一只小猫,鼾息此起彼伏,不知道她是真睡还是假睡。
  这套一百多平米的大房子蓁子准备作为我们的新家,她的父母给她在金城留下一笔房产后去了另一座城市。让我以男主人的身份入住这里是我的心理素质所无法承受的变革,多年的漂泊生活加上大男子主义使我认为住在不属于自己的地方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寄人篱下,为此我一再找出许多貌似有理实际却经不住推敲的借口来推迟婚期,如果我不花一分钱却心安理得地住在这里并以主人自居,我在蓁子面前一辈子都会抬不起头来,尽管她没这么多的想法。在外人面前,我是一个道貌岸然人五人六的记者,在蓁子面前,我知道自己仅是一个身无所长玩世不恭的文字混混。在贫寒中成长起来且以为自己肚子里装了五车书的我即使在内心里睥睨天下也免不了面对蓁子时有一点自惭形秽,她的再次出现是我人生中一个大的转折,她在成为我生活中福星的同时也成了我另一方面的克星。
  我看着怀里的蓁子,她天生丽质的容貌能被我花魁独占应是我前世修来的缘分,和8年前我们初恋时相比,率老的先驱已在不经意间进驻她28岁的皮肤。我知道,对于一个生活基础跟学识修养都不缺的女人,她唯一需要的就是自己心仪的男人能在情感上呵护备至并满足心理与生理的需要。
  为避免惊醒她的睡眠我忍受着胳膊的酸麻,也不敢挪动身体,心里的欲望却在这一阵胡思乱想中升腾起来,另一只手伸出去,轻轻地解开她的衣服。在需要褪下衣裙的时候她抬起身子配合着我的行动,她在装睡,我的手按住她的乳房时她微睁双眼,鼓励我放下包袱拿起武器。我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说:“傻丫头,你怎么不睡觉?”
  “我在听你的心跳呢。”
  “好听吗?”
  “你在胡思乱想,就想着收获,没想着耕耘。”
  “现在就开始耕耘。”我一翻身覆盖了蓁子,我的激情促使我必须在此刻认真补偿对蓁子曾经的亏欠。
  由此作为起点,我们用一个下午的时间翻越了世界上所有的高峰,几个月的储备足够我们乐此不疲继往开来地发射卫星。
  毛泽东在几十年前豪情满怀地说: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苍山如海,残阳如血。即使伟人的挥斥方遒,与很多年后全国人民放卫星那场虚假的繁荣相比也会显出力量的苍白。而我和蓁子此时的繁荣,却是经过励精图治枕戈待旦之后的胜利,缠绵不尽的情意依然表示着我们的高潮方兴未艾。
  天近黄昏的时候我们终于刀枪入库马放南山。两个人像刚出锅的煎饼平摊在床上,汗水如蒸汽般打湿了床单以及头发。待心情和体力都归于平静时,蓁子忽然扑进我的怀里哭起来,女人的心思真是难以猜测,刚才还是人面桃花春风得意地与我同奏阳关三叠,一转眼却用眼泪来表示她的情绪。我抚着她的长发问道:“怎么啦?弄疼你了?”
  蓁子打了我一下说:“你把我放在别人家里不娶我。”
  “你不就在自己家里吗?怎么能说是在别人家里?”
  “我现在是你的媳妇,可是我却住在父母家里,我需要自己的家,你给我的是什么身份?”
  “丈母娘要听见你这话,不定气成什么样呢。”我搂紧了蓁子,在心里长叹一声,闭了眼说:“亲爱的不是我不娶你,我总得让你过上好日子啊,我现在一名不文的怎么娶你?”
  “我没想让你养着,我就想要一个名分,你以为我一个人好过呀?我都这么大人了。”
  “蓁子你别逼我,反正我是你的也跑不掉,如果工作室效益好,我争取在今年把事办了。”
  “我们结婚跟你的工作室有什么关系?我就要你的人过来,别的事不用你操心。”
  我不想惹她生气,可让我一口定下具体的婚期,还真说不出口。当初蓁子坚持要把我们的家成立在金城,我难以违拗她的想法,只好说我必须付这套房子一半的价款才行。我不想落人口实,就是结婚也得靠自己的能力,其实出一半的房款都是沾了蓁子的光。这套房子刚住进来不到三年,环境和地理位置都非常不错,也就没有另外卖房的必要,即使按金城最低的房价,一半的价款也得10万元,我从那去找一笔巨款?我说:“能不用我操心吗?是我娶你不是你娶我。”
  “谷子你别这么好面子行不行呀?你以前说的出10万元才会住进来,你算是花钱卖我还是卖房子?我们的幸福就值这么点钱吗?再说了是我们结婚,管别人什么事?”
  “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你越扯越远了,你定时间吧,我听你的。”我伸手拭去她的眼泪,只想结束这一场争论:“你节约用水啊,又流汗又流泪的,也不知道保护资源。”
  蓁子破涕为笑,说:“你真讨厌,非要让我哭一鼻子你才高兴,那就在国庆节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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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8-13 22:57:3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天起来,蓁子已经做好了早饭,床头上放着她给我准备的衣服,拿起来看,觉得太不休闲了,穿上短裤去卫生间,发现我来时穿的衣服泡在洗衣机里,洗簌台上放着一只新的电动剃须刀,盖子打开了,等着被我使用。没办法,只好把胡子收拾干净。
  走回卧室,蓁子正在收拾着床铺,浑圆的臀部在白裙子下面起伏有致,我心中不觉大动,从身后拥住了她。蓁子转过身来,把头搭在我的肩膀上,等着我说话。
  我捧起她的脸庞,用下巴一下一下蹭她细嫩的双腮,蓁子咯咯地笑着,在我怀里扭动着身子躲避,“你干吗呀?痒死我了。”
  她这一扭动,又使我的欲望呼地炽热起来,我搂紧了她的腰说:“我试试胡子刮干净了没有。”
  “干净了,你快把衣服穿上啊。”
  “我要先脱你的衣服。”
  “不,”蓁子挣开我的怀抱说:“谷子你别这么贪好不好啊,要去办事呢。”
  “我这也是办事,这事不办了我心里老掂着。”
  蓁子抬头看着我焦灼的双眼,柔声说道:“我也想要呢,可我们得分清事情的先后啊,办完事回来我就给你好不好?”
  有如此通达的媳妇,即使欲火焚身,也只好把所有问题都自己扛。我忽然被蓁子的温情击中,心里不觉生出一种天长地久的感动,心想无论如何这辈子也要和她白头共老,稍有出位都是对她的亵渎。
  
  和《金城商报》的协议签订得异常顺利,因为有蓁子的出面,对方给了我最大的优惠。他们广告总量的三分之一由蓁子公司的广告部代理,任何一家急功近利的传媒可以无视作者的劳动,却不敢对财神有丝毫怠慢。尽管蓁子只以我的“陪员”身份出现,对我们的洽谈没说一句话,我还是像走在老虎前面的那只狐狸,和他们的值班副总编及专刊部主任就双方的合作及我们下一步新闻选题的策划达成了共识,并使谈判一直在友好热烈和具有建设性的氛围中进行,让我想不到的是在签协议的同时他们顺手就给我办了特约记者证。
  下午带蓁子转过几家商场采购了若干商品之后我们坐进了一个酒吧,如果不是我们聚在了一起,可能谁都没有多余的时间在酒吧里闲泡。我们坐在临窗的位置,街上不时有貌美如花的少女走过,我透过窗户仔细分辨她们和兰州姑娘们的区别,看来看去也没发现她们谁更漂亮,蓁子敲着桌子问我:“嗳,你看什么呐?”
  我收回目光看了她一眼说:“看风景啊,街上总有一些稍纵即逝的风光出现,不看就真错过了。”
  蓁子笑着说:“你呀,就是看见一个鸡蛋都色迷迷的。”
  “嘿嘿,别这样说你老公啊,我是用新闻的眼光在看这个世界。”
  “嘁,你有什么花花肠子我还不知道呀?”蓁子端过我面前的咖啡加进去一块冰糖。说:“谷子你明天干吗?”
  “怎么?你要上班?”
  “我不上,你如果没有别的安排,我们就回去看看爸妈?”
  蓁子的父母住在离金城有几百公里的L城,两位慈祥的老人待我如同亲生儿子,我却因为距离太远而难得去看他们,我说:“那就去看看,正好遇上双休日,我们就多待两天,爸妈身体最近咋样?”
  “你不会自己打电话问吗?看来你平时根本就没问候过。”
  “别这么说呀,我这就打。”因为父母早已去世的缘故,在我的日常生活中早就没了问候父母的概念,更兼没和蓁子结婚,平时更是想不起来打电话给她的父母。我接过蓁子已经拨通的手机,心里却琢磨着该怎样称呼,我10年没有使用过爸妈二字,要在忽然之间用它们来称呼跟我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人,还真是开不了口。
  电话通了,是蓁子的侄儿秦韬,他说:“您好,请问您找谁?”
  “秦韬,是我,你怎么没去上学?”
  “噢,是姑父呀?你在哪儿?”
  秦韬是蓁子大哥的儿子,正在L城的大学上新闻系,曾经是蓁子的崇拜者,自从我成为他的姑父之后,他的风向很快就转到了我身上,天知道他崇拜我什么,反正我说什么,他都是言听计从。我说:“我在金城,和你姑姑在一起,家里就你一个?”
  “我和奶奶在家,我听姑姑说你办了一家新闻工作室是吗?”
  “是啊,业务刚走入正常,你快毕业了吗?”
  “还有一年,下学期就开始实习了,姑父我到你的工作室去实习怎么样?”
  “好啊,欢迎你来,就怕你吃不了这份苦。”
  “我不怕的姑父,你等等,奶奶跟你说话。”
  丈母娘接过了话筒问我:“喂,是童童吗?”
  “妈,是我,您身体好吗?”豁出去喊了声“妈”,却使我喉头一热,心里不由想起自己的生母,这一生,我都再没机会叫她了。
  “好,我和你爸身体都很好。”丈母娘和蔼地笑着,问我:“好长时间都没见你打电话了,工作忙吗?”
  “是啊,整天忙得不可开交,连个休息时间都没有,一直想去看您和爸的都顾不上。”
  “忙就好,童童你可要注意身体啊,别把身体累坏了,我和你爸还老念叨你,有时间你们回家来休息一些日子,妈给你们做好吃的。”
  “我和蓁子准备明天回去,妈您看需要带点什么回去?”
  “你现在跟蓁子在一起啊?好,我们什么都不需要,就希望你们经常回来看看。”
  “妈您就放心好了,我们结婚了就准备把您和爸接过来,天天看着我们。”我揉揉发热的眼眶,调整了一下状态说:“爸不在家吗?”
  “你爸出去打门球了,回来我给他说一声,你们明天早点来,中午我等你们吃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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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8-13 22:57:45 | 显示全部楼层
挂了电话,我忽然想哭。即使早已成年,从小失去母亲的缺憾也让我时常觉得气短,面对别人的母亲,这种感觉尤为强烈。蓁子替我点燃一支烟说:“谷子你真想以后让爸妈跟我们住一起?”
  “是啊,反正他们在L城也是两个人生活,还不如到金城来让我享受一下有父母的生活。”
  “就是,你这个驴脾气也该让父母管一下,免得你老欺负我。”
  “呵,我还敢欺负你呀,在别人的眼里可都是你比我厉害,只有我被欺负的份。”
  “妈可是想抱小外孙了,我看你怎么办。”
  我盯着蓁子的眼睛似笑非笑地说:“那我就让你生个双胞胎,老娘老爸一人拉一个。”
  蓁子的脸忽然变得绯红,低了声音说:“你呀,就知道说。”
  我一把搂过蓁子说:“播种也得选一个好日子是不?能不能发芽就在于你了。”
  “对于有心的人,每天都是播种的日子。”
  “那我今天晚上就开始播种,保证双胞胎,争取三胞胎。”
  蓁子没有说话,羞涩一笑,端起咖啡送到我的嘴边。好一阵,她才问我:“谷子你晚上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别做了,晚上我们吃林处一,谁让他挣了你们公司200块钱,这机会不能错过了。”
  蓁子笑起来,说:“你还记着呀?那你叫他过来一起喝茶。”
  我拨通了林处一的电话,憋着嗓音用家乡话说:“请问是林处一林老师家吗?”
  林处一老是一副没睡醒的状态,还算纯正的普通话都让他的无精打采给糟蹋了,他说:“我是林处一,请问您是那位?”
  “噢,您就是林处一老师啊?林老师您好,我是您的一个崇拜者,我终于找到您了林老师。”
  “您千万别这样,我不就一老百姓吗,那敢让您这样啊?”
  “林老师您真谦虚,大作家就是不一样,我想请教一下林老师怎么才能写好小说。”
  林处一的精神在一瞬间好起来,说话也有了力气,说:“您别叫我老师,能说说您的情况吗?”
  “是这样的林老师,我是·县的一个文学爱好者,我看过您的小说《上半截》和您的诗歌《下半身的荣耀》,特别感动特别受启发,我就想请教一下林老师是怎么驾驭这么大的题材的,我以前一直崇拜汪国真汪老师,我现在改崇拜您了林老师。”
  蓁子已经笑得爬在我肩上直不起腰来,笑声让林处一有了警觉,他说:“我怎么听您的声音这么熟悉?您现在在什么地方?”
  “林老师您以前在我们村上的文学社里给我们讲过怎样写好人物的心理活动我还一直记着呢,我现在就在金城市,我是专门来拜访您的,给您带了几斤土豆几朵大白菜表示一下我对您的敬意。”
  林处一终于听出了我的声音:“你这个大牲口,又捣什么乱?”
  我哈哈大笑着说:“牲口,你在干吗?又在床上搞双修?”
  “是啊,闲着也是闲着,你怎么样?估计快旱死了吧?”
  “我很好,这几天要多滋润有多滋润,过来喝茶?”
  “你在哪?”
  “我就在金城,醉生梦死酒吧,快点过来,多带点银子。”
  蓁子捶了我几下说:“你们两个在一起,就没句好话,除了攻击就是抬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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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8-13 22:58:02 | 显示全部楼层
林处一在我和蓁子合作的小说《业余爱情》里出现时我实话实说地用了“贼一样的目光”来形容他当时的状态,谁知过后他竟然耿耿于怀逮住机会就贬我,强烈抗议是我们毁了他在女读者心中的光辉形象,可他现在又站在我们面前时,我仍然做不到对他有太好的外在描述,我无法背叛自己的眼睛和文字,在此我只好放弃描写他的出场。
  说实话我们呆在一起除了胡扯蛋之外没有别的事可干,唇枪舌剑地厮杀过一阵,我问他准备请我们吃什么饭,他做出一副壮士断腕的气概说:“反正我身上就200块钱,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我从兰州专门跑来吃这一顿饭,就拿这么点钱打发我啊?”
  “我这是根据人的价值拿钱,你就值这么点我也没法子。”
  换了饭店我们点菜,我对小姐说:“不用问我们,按菜单挨个上,不要超过200就行。”
  林处一朝我呲牙咧嘴地瞪着眼地说:“这么狠呀?好歹给留点打车的钱。”
  我说:“不用,待会让你嫂子开车送你。”
  蓁子说:“那也不能这么宰人处一,点这么多菜吃得完吗?”
  服务小姐算计了半天,过来说:“先生,一共是199元,您看这么安排可以吗?”
  我扫了一眼菜单对林处一说:“正好,留一块钱你坐公交车回去。”
  对林处一我一直作不出一个准确的定义,说他是社会贤达IT精英文坛新锐似乎都能成立,即使不打擦边球也没人对他的身份提出质疑,在金城的一帮文学闲汉里,他始终充当着核心人物精神领袖。说白了,他是一个有着共产主义倾向但缺乏一大笔财产的好人。那年春节我在兰州处于心情和生活的最低谷,林处一力邀我去他们家过年,于是那年的除夕夜我在他们一家人的餐桌上吃过了团圆饭。最大的收获是我在那个春节通过他知道了我的大学同学兼初恋情人秦蓁子竟然也在金城,我们曾经有过山盟海誓的婚约,却在毕业的那一年因为小事发生了前所未有的矛盾,我一怒之下远去广州,在悔恨莫及时却再也找不到蓁子,此后的我在广州跳槽下海经商结婚复又离婚,就是没想到蓁子在6年之后还无可奈何地等我。基于这些原因,林处一在我们俩口子心里一直有着还算崇高的地位。也因为臭味相投的缘故我们见面除了嘲笑对方就是相互攻击,而他最便捷的方式就是尽其所能把别人贬得庸俗不堪趁机让自己深刻起来,在这方面,我以低调成就了他的高度。
  吃饭时我问起林处一最近的作为,他说自己正在编一个软件,专门用来生产诗歌的。设定主题并输入几个词组,就可以“创造”出一首诗来,他命名这个软件为“诗歌生成器”。
  我们都哄笑起来,我说:“你直接弄成小说生成器多好,炮制一个故事塞进去,出来就是一部长篇小说,一天别多弄,就生产一部长篇,估计中国作协很快就解散了。”
  “我还是应该给社会创造一些机会的,作协解散了那帮吃供应粮的作家不就失业了吗?一旦没工作他们可成了社会不安定因素。再说了,我这样弄出的诗歌是艺术,你那样生产出的小说是商品,有本质上的区别。”
  “嘿,你倒蛮有社会责任感的,凡是通过你的软件生产出来的文字,我认为都是垃圾,只不过是无污染的那种。”
  “你写出来的也未必不是垃圾啊,你觉得一个人不够,还整出个工作室来集体制造,难怪兰州污染那么严重。”
   “好啦!” 蓁子挡住我即将脱口而出的反击说:“你们俩个的话一点都不开胃,吃完你们找地方练嘴去。”
  “吃完到我那边坐一阵去?”林处一问我。
  “好啊,”我对蓁子说:“好长时间没听林老师讲文学了,那就去听听。媳妇跟我一起去?”
  蓁子说:“我就不去了,免得影响你们,吃完送你们过去我就回家。”
  林处一开始打电话约金城的一帮地下文学工作者,我给蓁子递过去一个眼色,让她去接了账。
  在曹家坪哪个从来就没繁荣过因而也说不上衰败的地方,蓁子停住了车。她谢绝了林处一上去坐坐的邀请,趁对方去商店买东西的机会,她低声对我说:“记着早点回来啊。”
  我说:“知道,我还记得今天晚上要播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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