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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天才鹦鹉

人里面哪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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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8-18 23:10:31 | 显示全部楼层
林处一说:"我觉得书不要急着出,我们再看看,说不定还能加点新内容,这样影响会更大。"

   "赶紧把书出了才算,"米二说:"再增加内容就成了关系稿。"

   正说着,李专栏敲门进来,提着一箱啤酒,看见我,笑容满面地奔过来,紧握住我的手,另一只又拍着我的手背说:"啊呀,总算把你老兄盼来了,早就想跟你讨教,你看这机会来得多不容易,呵呵,最近都好吧?"

   李专栏无微不至的嘘寒问暖让我大有受宠若惊之感,反复回忆我们的交往,仅有的一面之缘似乎还不到互称兄弟的份上,和几个月前相比,这厮除了对客气话的使用频率有大幅度增加外,就是他的屁股又肥了一圈。

   打开啤酒,李专栏连着敬了我几杯,我说:"哥们,你就别这么客气了,有什么事就直说吧,太客气了倒显得生分。"

   "没事,真没事,就是想跟你喝喝酒吹吹牛什么的。"

   我挠挠头说:"那你总得图点什么吧?这么热情,让我不帮你点忙总觉得对不起你。"

   "那这样吧,后天有个我的作品研讨会,希望哥儿几个都去捧捧场。"李专栏说着掏出四张大红请柬,给我们挨着名字各发了一张。

   请柬上写着:兹定于×月×日上午九点在《棠城早报》会议室举行我市著名专栏作家、棠城的余秋雨——李××作品研讨会,恭请谷童先生光临。

   我说:"这好事嘛,嗯,祝贺你!是《棠城早报》给你搞的?"

   "是啊,《棠城早报》准备把我隆重推出,不瞒你说,他们报纸今年光靠我的文章,发行量就上升了好几万,为什么?吸引读者呗!另外我的散文集很快就要出版了,他们觉得这是棠城文学界的一件盛事,所以嘛,准备对我大力宣传一下,怎么样?到时候来捧个场吧?"

   "真是遗憾,本应该去学习一回的,可我明天就要去L城给老丈人过生日,实在抱歉。"

   李专栏一拍大腿说:"遗憾!实在是遗憾啊!你谷先生不去,我这会就没一点分量。"

   米二扑过去紧握住李专栏的双手使劲摇晃着说:"您别遗憾,千万别遗憾,咱棠城出了个余秋雨,我一定要去学习,我不光去,还要记笔记,把学习心得让谷老童好好看一下,也不枉了您这一张大红的请贴。"

   "也好,也好!"李专栏脸上的遗憾变成笑容,连声说着:"来,哥儿几个喝酒!"

   酒至半酣时,李专栏说:"听说你们策划了一本《跟中国文坛翻脸》,很不错嘛,我觉得这是填补了我国文坛的一项空白,佩服!佩服!"

   "也就是挣点稿费而已,哪有你说的那么高尚?。"

   李专栏神情暧昧地问我:"你们想没想过要炒作?"

   "老兄有什么好主意?"

   "我觉得吧,一本书要想让更多的读者知道,最好的方式就是打一场官司,这样一来,全国的媒体都会报道。花一点诉讼费,省去了自己做广告,这可是四两拨千斤的好办法。"

   "打官司?我们跟谁打官司?总不能我们骂了那些作家再反过来去告人家吧?"

   "让作家起诉你们呀,就说你们侵犯了名誉权什么的。"

   "我们请作家去起诉?这不是有病吗?那点稿费还不够给人家赔偿。"

   "我的意思是说,完全可以找一个你们信得过的作家,先把官司打起来,同时再找一家报纸配合,这个报纸我可以给你们找,官司嘛,得一波三折,至少掀起三到五次高潮,等大家都觉得爽了,就提出调解,让官司嘎然而止,既不伤和气还达到了目的。"

   "那些作家我们没一个认识的,怎么信得过?最后人家不和解了,我们可就死定了。"

   "其实我完全可以做个内线,我们里应外合不就把事办了吗?"

   "你是说,我们把你也写进去,然后你起诉,我们再庭外调解?"

   "是这意思,聪明人就是聪明人,怎么着,这样没问题吧?"

   "呵呵,你也不笨嘛。我们稿子都弄完了,马上就要给出版社发过去,谁给你写?"

   李专栏掏出一份打印好的稿子说:"我都准备好了,你加上去就可以,这稿子就算是你写的吧。"

   我接过稿子,扫了一眼正拿着请柬发呆的林处一,心说这李专栏消息可真够灵通。看稿子,是李专栏对自己的"批判",明贬暗褒兼自我批评,手法不一而足,总之一个目的,要把自己弄成和著名作家平行并列的腕儿。

   我沉默半天,说:"等我们考虑一下再说好吗?"

   "行!"李专栏显得很干脆:"你们再看看稿子,如果不合适,哪位就重新写一下,你们随便批评,我出两千块钱稿费。"

   打发走李专栏,我心里很不是滋味。林处一拿烟头在请柬上烫出一个接一个的洞,口里兀自骂着:"这他妈的什么世道!水平比狗屎还臭的人居然能混成著名作家?还要名有名,要钱有钱,想出书就出书,想开研讨会就开研讨会,我坚持最严肃的写作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问米二:"你觉得李专栏这事合适吗?"

   "就他?"米二斜了一眼低着头的林处一,说:"他配吗?他配让我们批评吗?"

   孟如新站起来说:"你们先聊,我去上厕所。"

   我把手上李专栏的"自我批评"稿递过去说:"给你手纸。"

   "太硬了,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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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8-18 23:11:23 | 显示全部楼层
跟他们说完事,回家的时候我和米二坐了同一辆车,我说:"这李专栏是怎么知道我们在搞这本书的?"

   米二不咸不淡地说:"还不是林处一说的,李专栏说只要把他也写进去,林处一借他的一千块钱就不用还了。"
去L城之前,我把稿子重新打印了寄给出版商。

   在路上,我给蓁子说起李专栏的事,她说:"我听过利欲熏心,没想到名欲也熏心。"

   "昨天李专栏一说开研讨会的事,就让林处一他们大受刺激,也难怪,都在一个地方,为什么就有人能成功有人却始终默默无闻?"

   蓁子头也不回地开着车。"其实你那几个朋友呀,一个个心比天高,还总觉得天下的写字人都不如自己,老想着一下子就写出世界名著,别人一有点成绩就嫉妒,就受刺激,有能耐把不是名著的也写出来让别人看看!"

   "我怎么觉得你是在骂我。"

   "你心虚了?"蓁子笑得老谋深算:"谷子我给你说,你可别因为这本书给自己惹一身麻烦。"

   "麻烦估计是不会有的,其实这算是双赢的事,那些作家也巴不得有人经常提起他们,我们几个最多也就被人骂成文化跳蚤什么的。"

   "只要不是爱情跳蚤就行。"

   "嗳,我说老婆子,"我看着蓁子说:"你含沙射影的水平可是见长啊。"

   蓁子一笑,说:"是吗?那我就谢谢你的夸奖了。"

   我长叹一声,说:"唉!看来一旦有把柄抓在你手里,这辈子都有可能受尽你的冷嘲热讽。"

   "我会吗?我是那样的小心眼吗?"

   "谁知道呢?反正女人的心思谁也摸不准,变起来比想起来还快。"

   "嗳,谷子你说,我如果以后真跟个事儿妈一样唠叨,你会怎么样?"

   "我?你如果真成了那样,我就只好弃暗投明了。"

   "准备去投谁呀?"

   "回归大自然。我以后谁也不投奔了,还是一个人自在。"

   "哼!"

   "哼什么?像个猪一样。"

   "我就哼,管得着吗?哼哼哼!你还是个公猪呢。"

   我忍不住笑起来:"嘿嘿,那你可就是猪婆娘了,大声点哼,前面的车听见以为你的车喇叭改猪哼哼了。"

   蓁子父亲的生日纯属小范围的聚会,也就是自己家里人从几个地方赶来相聚几天,除此而外,没有其他的亲友参与。如果以大家的忙碌程度计,这个聚会其实可有可无,也许正是出于这一点,我的准岳父才没让更多人知道自己的生日。后来的事实证明,蓁子也只是利用了这个日子,把我从兰州调开,使她和周洁联袂实施的一场阴谋顺利得逞。

   在L城无所事事地吃喝了几天,我就被周洁的一个紧急电话招回,她说,你快点回来吧,家里出大事了。我说出什么大事了?周洁说:

   "今天早上若智出去采访,中午就被一伙不明身份的人捅了17刀,是110给送到医院的,到现在还在抢救,一直处于昏迷状态。"

   我不由打了一个冷战,强做镇静说:"你们先守着,把医疗费也给送过去,不管怎么说,先把人抢救,我现在就去坐车。"

   "你越快越好,我可是没招了,后天变性人告我们的官司就要开庭,你怎么也得赶到啊。"

   "麻烦事怎么一个接一个?我干脆坐飞机回去吧。"

   蓁子也旁听了我的电话,知道这些事的出现无法再留住我,只好送我去机场。虽然让我走她很不情愿,但也只能把不满溢于言表却无计可施。

   而我希望若智能够平安,至于官司的输赢,都无关紧要,即使到场,我也不能主宰成败,在生命面前,任何事都轻若鸿毛。只是,若智身上的17刀,能使他幸免于难吗?17刀!想想都怕,就算是一尊雕塑,也经不住这17刀的疯狂!何况若智沉湎于酒色的血肉之躯。

   想着这些,心里就不由地恐慌,紧闭了眼睛,摇摇头,努力想把这些不祥的念头晃荡出去,可大脑并不听我的指挥,一如若智的我行我素。

   如果,若智真的死了,我该怎么办呢?

   下了飞机我直奔医院,若智还在急救室里生死难卜,周洁和子非禹华他们三个全守在外面,若智的母亲也在一旁掩面哭泣。狭长的走廊因为墙壁的惨白在此刻显得压抑而幽暗,像一条生命的通道,所有的躯体走出去,抵达的可能是阳光,或者是阳光之外的死亡。而这个急救室,就是一个生命的修配车间,活着,还是死去,全在欲望的闪念之间。

   我问周洁他们:"是谁干的你们知道吗?"

   周洁很无奈地摇摇头说:"要知道是谁干的就好了,就连送他到医院的110也不知道。"

   "若智今天去采访谁了?"

   "他就没说要去采访什么事,只说出去采访,等我们知道消息的时候他就已经到医院了。"

   天快黑的时候他们还都不肯回家,撇开同事的情分不说,他们也都知道如果若智死了,对工作室意味着什么。而我们,是一个不可分割的团体。

   "江玲怎么没来?"我忽然发现从我赶到医院,就没见江玲的影子,不管怎么说,这个时候她都应该守在这里。

   周洁被我问得莫名其妙:"哪个江玲啊?"

   "就我们以前采访过的那个,她跟若智早就同居了。"

   "这个若智呀,也真是!"周洁苦笑一下说:"怎么谁都敢沾染?"

   "这还算不了什么,比这更厉害的他也敢动。"

   "还有谁更厉害?"禹华问我。

   我正在想怎么回答,一转眼,却发现尹贱人走进来,这让我大为诧异。我问她:"你怎么也来了?"

   尹贱人落落大方地一笑,说:"他出了这么大的事我能不来吗?"

   半夜的时候若智总算脱离危险,按医生的话说是生命暂时没什么大问题,但以后会不会留下后遗症还说不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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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8-18 23:11:37 | 显示全部楼层
我不由长出了一口气,能活着,就比什么都好!任何人的存在,都不是单为了自己,他的生命,总是或轻或重地牵扯着另外的许多心脏。

   第二天我去工作室,觉得空了许多,我问周洁:"公孙篱怎么没上班?"

   "我还正准备给你说呢,"周洁坐在我对面说:"我把公孙篱辞退了。"

   "什么?你把她给辞退了?"我说怎么这几天往办公室打电话总是周洁接的,蓁子不在的时候我给公孙篱打手机也一直关机,却没想到她会被扫地出门。

   "谷子你别激动,我觉得她在我们这工作已经不合适了,我就自作主张跟她终止了协议。"

   "什么合适不合适的?再怎么着你得给我提前说一声对不对?"

   "我提前说了,你肯定不会答应,我只能背着你这样做。"

   "背着我?你怎么能随便就把人给辞退?"

   "你曾经授权给我,可以不经你的同意解聘任何人。"

   "是吗?我怎么不知道?"

   周洁出去拿来一本会议记录,翻开说:"你自己看看吧,这可是你说的,我都记着呢。"

   我看时,果然是在某一次会议上我给她授了权,谁知道她竟会用来对付公孙篱。我说:"她什么时候走的?"

   "就你跟蓁子去棠城的那天。"

   "我前脚走你后脚就把她辞了吧?"

   "你要这样想我也没办法,当然,你如果要处罚我,我也认。"

   "说什么呐你?大姐我问你,让公孙篱走是不是蓁子的意思?"

   "这跟蓁子没关系,我只是不想眼看着你失去蓁子,见好就收吧,公孙篱是不适合跟你长久在一起的。"

   我摇摇头,觉得女人有时候真不可理喻,点上根烟,看着别处,却已神游物外。周洁说:"昨天我给若智在医院交了一万块钱,还有,前几天我把律师的费用也付了。"

   "那些医疗费够吗?"

   "昨天抢救估计就花了不少,他家里也拿了钱,但不多。"

   "若智又没什么积蓄,他妈也就那么点退休工资,只要他活着,我们再怎么紧张也得给他先治疗。"

   "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工作室的积蓄也没多少了,这个月花出去不少钱,已经在吃以前的收入了。"

   "这个月的稿费收入呢?"

   "不到一万,律师函早就发出去了,还没反应。"

   "先撑着吧,倒霉事让我们摊上了,又有什么办法?发工资的时候如果不够我再从家里拿吧。"

   快下班的时候我给公孙篱打手机,她依然关着,打家里电话,她一听是我的声音,二话不说就挂了,让我拿在手上的话筒半天放不下来,心说这丫头对我的怨恨可算是有理有据,而我只能看着被她误会却无法申辩。

   若智已经苏醒过来,尹贱人坐在一边相陪,看见我,忙起身让坐。我向尹贱人点点头,向若智说:"你他妈的还活着呀?我以为你昨天晚上就告别人间了。"

   尹贱人一脸惊讶地看着我,大概没想到我会如此向一个病人说话。若智露出点笑,声音极为虚弱,他说:"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下午。"

   "你的事都办完了?"

   "办得完吗?还不是因为你这个小畜生,我急着飞回来的,在飞机上我就给你写好悼词了,你怎么还不死呢?"

   若智想欠身坐起,试了一下,力量不及又只好躺着,他看着我说:"你哥的腰子,你嫉妒我活得滋润呀?"

   "我是不忍心看着更多的良家妇女受害。"

   "嘿,以后想害也害不了啦。"

   "嗳,他哥,这到底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啊?"

   "就你躺在这里的原因,我估计你身上的补丁现在是一个接着一个吧?跟件破衣服一样。"

   若智疲累地闭上眼睛,半天没有吭声,额头上渗出细蜜的汗珠。刚才多说了几句话,他就有些气喘,因为失血过多使他的脸色惨白如一块在滚水中漂过的肥肉,如果就这样让他在暗夜里行走,绝对能吓死一路的行人。

   尹贱人拿纸巾给他擦去汗水,端过杯子准备给他喂水,若智轻轻推开说:"你到我家里去,给我妈做点吃的,陪陪她,我一出事她就吃不下饭,你多劝劝她。"

   尹贱人答应着,临走还不忘给我嘱咐一下若智的液体输完后去喊护士换药。我不由心生感慨,如尹贱人这般放纵不羁的性格,若智怎么就能让她忽然变得柔顺体贴?

   室内就剩下我跟若智时,他说:"我身上的伤是江玲找人砍的,我现在真后悔当初没听你的话。"

   "什么?江玲找人收拾的你?"

   "是的,是江玲,那天我跟尹慧在酒吧里聊天,江玲跟了过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跟我大闹,我劝她回去,她还偏不听,扑上去撕打尹慧,我拉住她,可她变本加厉地骂我和尹慧,凡是我能想到的脏话,她都骂了出来,我气不过,抓住她就是一顿打,打完了,我也没心思再坐下去,就到我跟她住的地方去收拾东西,准备搬回去住,我刚收拾好,四五个地痞就提着刀在门外叫骂,让我滚出去挨刀,我知道他们是江玲花钱雇的人,就提着你的那把长刀冲出去一通猛砍,我也是红了脸,既然你江玲敢叫人做我,我就给你点颜色看,我也记不清砍翻了几个人,反正最后刀把让我砍断了,他们没倒下的才上来捅了我十几刀,如果不是刀把断了,哪有他们占的便宜?"

   "光荣!"我朝他伸出大拇指说:"你真他妈的光荣!简直称得上战斗英雄了。"

   "行了兄弟,这话我也就给你说说,你就别趁人之危打击讽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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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8-19 10:07:57 | 显示全部楼层
这江玲的醋桶还真大 女人的报复心态 恐怖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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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8-19 23:05:49 | 显示全部楼层
你不是出去采访了吗?怎么又跟尹贱人去酒吧了?别告诉我你是去采访尹贱人的。"

   "我给老周说是去采访,刚出办公室尹慧就打电话叫我去聊天,这不就出事了吗?"

   "别后悔,你千万别后悔!"我站起来,在他的病床前来回走着:"你现在想后悔都来不及了,本来我还以为你如果死了,可以给你一个新闻烈士的称号,现在看来,给你的悼词要改一下了。"

   在男女之间,爱与恨原本一脉相承,它们的距离也仅有一步之遥。这个长度,公孙篱以她的横眉冷对告诉了我。

   从医院出来,我直接去了公孙篱家,她从猫眼里看见我,就躲在屋里不吭声,任我把门铃按得声嘶力竭她却岿然不动。后来我一手按着门铃,一手给她打电话,待她刚拿起话筒,我就冲着她说:"你再不开我就把这门给你卸了!"

   "你想卸就卸吧,这世界上还有你不敢的事吗?"

   "那你就开门!"

   "我不开!我不想见你!"

   "可我想见你。"

   "那是你的事,现在想见也晚了。"

   "别这样嘛,你开门行不行?"

   "不行!因为我恨你!"

   "……为什么?"

   "你自己清楚!"

   "我可以解释吗?"

   "不可以!因为我不想听!"

   "哪……我走了。"

   "啪嗒"一声,她先我之前挂了电话。

   愣怔了片刻,心说自己干的这叫什么事,实在是吃饱了撑的!既然我三番五次被她拒绝,那我们之间也就真没什么好沟通的了。下到一楼时,我听见她家的门响了一下,应该是她打开了门。我紧走几步,把心里那些不快和她的窥视彻底抛在了身后。

   官司如期开庭,那个变性人没有出庭,她的代理律师面无表情,一副成竹在胸的老谋深算。我们被告方的几名律师则是神色各异,似乎同行之间的角力更能让他们兴奋,谁能把黑白颠倒得出神入化,谁就是这一场比赛的胜利者。

   辩论的焦点一直停在使用变性人真实姓名是否得到人家的同意上,双方都有足够的证据来力争自己的正确,到后来,我听出这是变性人有意设置的一个圈套,即使这一场官司败诉,她也是最大的赢家,她太了解媒体的力量和软肋在什么地方。

   休庭等待判决时,我忽然接到尹慧的电话,说若智的病情突然恶化,现在处于重度昏迷,医生已报了病危。

   我骤然一惊,忙吩咐同来的子非等着审判结果,我去医院看看若智。

   急救室里早已是一片忙碌,若智像一个试验品,被人插了很多管子,轰轰列列地传输着各种液体和气体之类的东西。我看不见若智的身体,却能感觉到他心跳的衰微和呼吸的迟缓。

   尹慧陪着若智的母亲,看得出老人家已经心力交瘁,眼泪流过她苍老而困倦的脸庞,让人一看便有无限的酸楚。我过去安慰了她几句,也没能止住她的眼泪。医生出来说:"你们谁是病人家属?"

   若智的母亲猛一个激灵站起来说:"我是,医生,我儿子他怎么样了?"

   "病人失血过多,心力衰竭,急需要输血。"

   若智的母亲挽起袖子说:"输我的血吧,医生,只要能救我儿子,输多少都可以。"

   医生摇摇头说:"不行,你这一把年纪,怎么还敢输血?再说病人需要的血液也不是几个人就能输够的。"

   "医生,求求你救救我儿子!"若智的母亲终于哭出声来,瘫软在地。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给病人输血小板,这样才能抑制他的病情恶化,不过这血的价格比较高,每袋1500元。"

   "天哪!我那有那么多钱再给他输这么贵的血,这几天家底都折腾光了,连我的养老钱都拿出来给他治病了……"

   气氛一下子凝重起来,过了片刻,医生说:"很抱歉,我们也没办法,你们再想想其他的办法吧。"

   尹慧忽然说:"医生,我只有六千块,麻烦您先给他输血,我们再想办法行吗?"

   "可以,不过这点血只能维持,他失血太多了,你快去办手续吧。"

   按理说,若智的伤不是在工作期间造成,我的工作室就没义务再为他垫付医疗费用,何况工作室的资金也快捉襟见肘,可我做不到冷眼旁观,尹慧可以拿出卖身的钱救若智,我为何就不能再帮他一次?尽管这是一个无底洞。

   我给医生说:"该输多少血您先给他输着,费用我去想办法,很快就能送到,保证不耽误事,您看这样行吗?"

   医生答应着进了急救室,我在一边给周洁打了电话,让他把工作室所有的钱全都送到医院来,周洁还想说什么,我不耐烦地说:"你什么也别说了,快点把钱送来,救人要紧。"

   想到若智有可能就此从我们的生活中永远消逝,我不由全身一阵发冷,虽然我跟若智在一起时总是拳来脚往互不相让,他的很多习性也为我所讨厌,但心里的那一种默契,却不是谁都能做到的。如果他死了,也将带去我的一部分欢乐,眼睁睁看着一个活蹦乱跳的人从自己眼前消失,那真是一种剥茧抽丝的痛楚。往昔岁月里那些打打闹闹的日子真会因为若智的生命终止而永不再现吗?

   人过鬼门,气度宵关,我的好哥们若智,你真能挺过去吗?

   我忽然觉得鼻子发酸,眼泪也随之流出来,心里所有的委屈、愤懑、压力、疲累也跟着眼泪汹涌而出。我伏在窗台上,一任伤感的情绪在心脏和肩膀的抽搐中宣泄,我不知道自己有多长时间没这样流过眼泪,我想放声大哭,可这是医院,是抢救若智的地方,我不能如此失态,我不能在人前哭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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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8-19 23:06:09 | 显示全部楼层
不知过了多久,我的手机响起来,拿出来正准备接听,一回头,却发现周洁和尹慧就在身后看着我,忙擦去眼泪,转身打开了手机。是子非,他说:"头儿,告诉你一个很不好的消息,我们,败诉了。"

   "什么?我们败诉了?"

   "是的,被告全部败诉,我们和晨报记者被判各赔偿原告三万元名誉损失费,晨报和《风铃》杂志各赔偿十万元。"

   "……知道了,你到医院来吧。"

   一转眼就到了月底,是该给他们发工资的日子。我让周洁核算了帐务,这才发现,工作室本就不怎么丰厚的底子已经折腾干净,甚至连这个月的工资都无法支付。而外地媒体拖欠我们的稿费已达七万多,最近两个月,只收回两万多元。周洁说:"剩下的这七万多,都是一些不怎么景气的媒体欠的,律师函发给他们什么作用都不起,我估计最后能收回来一半就不错了。"

   "看来刀枪不入的无耻媒体真是不少,"我说:"他们还整天报道什么生活中的不平现象,他们都是那副嘴脸,怎么去引导别人?"

   "道貌岸然说的就是他们,谷子你说我们是继续追讨还是想别的办法?"

   "估计再打电话也没用,干脆起诉吧,我们也尝尝做原告的滋味。"

   "工作室现在都没钱了,怎么打官司呀?"

   "诉讼费用我从家里拿,不管怎么说,官司打了,欠我们的总能收回来。"

   "那好吧,这个月的工资要不就先给他们拖欠着?"

   "不行,他们也是靠这点工资,都是为了理想挣一点小钱,怎么能给他们拖欠?"

   周洁笑着说:"你有多少积蓄呀?好像大款似的。"

   "我也不知道有多少,不过我估计够付这些费用吧。"

   待我回家看过自己的存折,我才傻了眼。从来就没怎么存过钱,到用的时候才知道自己仅能维持温饱而已,那点钱,除了支付诉讼费用和他们的工资,给我就留不下多少,看着存折,心里有一些悲凉,这么多年的打拼,我真的就只为了理想奋斗吗?

   在去工作室的路上,我忽然改变了想法:暂停工作室。也许,真是我们的思路出了问题,应该说我们几个都不笨,可为什么在财富面前就赶不上大字不识几个的小商贩呢?

   周洁看着我签过字的工资表,说:"怎么没你的工资?"

   我笑笑,说:"我还用得着发?从这边口袋放那边口袋,不都一样吗?"

   "你还有钱吗?"

   "有,如果没钱我怎么活呀?"

   周洁把自己的工资分出一半放在我面前说:"我还不知道你?这点钱你先用着,没了就说话。"

   我鼻子有些发酸,点上根烟让自己冷静了一下说:"大姐,还有个事我想跟你商量一下。"

   "什么事呀?"

   "我想把工作室暂时停了。"

   "哦。"周洁有些愣怔,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她说:"你觉得现在经营不下去了是吗?"

   "是,收入情况你都知道,这门只要一开,就得支出,按目前的情况,我们只能是越陷越深。"

   "你准备停多长时间?"

   "现在我也说不定,如果我没有力气再撑起来的话,这个工作室就永远解散了。"

   周洁叹了口气说:"是啊,我们单纯地为理想而写,总是背离市场的。"

   "也许,是我的思路跟决策有问题,我们没有迎合媒体的格调,以致跟他们越来越远,另外我们也没形成规模,缺乏有轰动性的稿子。"

   "你用不着自责,我理解你,也理解你的想法,可这些都需要资金啊,我觉得你能做到这一点已经非常不错了。这样吧,工作室暂时停下来,官司继续打,等有了结果,我们东山再起,我想到时候大家都会回来的。"

   我到医院去给若智送工资时,他正和尹慧说着话,精神明显有了好转。那天他一直被抢救到下午,命才算保住,他与死亡擦肩而过。这些天,尹慧一直伺候着他,看来心情也不差。

   我拿出钱扔在他枕头旁边说:"这是你的工资,你拿好了。"

   若智抓着我的手说:"兄弟,我不知道该给你说什么好,大恩不言谢,等我伤好了,我就跟着你好好干,以后你就是我哥,我什么都听你的。"

   "哟,你什么时候学会抒情了?先好好养伤吧你。"

   若智有些动情,他说:"兄弟,来看我的人不少,为我的生死流泪的就你一个,就凭这,我得一辈子记着你!"

   我勉强一笑,说:"我给你流泪?呵呵,你看我像那样的人吗?"

   若智下巴朝尹慧一抬,说:"她都告诉我了,只有你才是我真正的兄弟。"

   "我那是鳄鱼的眼泪,你也相信?我只是觉得你这个王八蛋终于快死了,一高兴就流了眼泪,没想到你居然不死,真让我白高兴一场。"

   "你哥的腰子!"若智的嘴角露出点笑来:"都这样了你还能打击我,真服了你。"

   "我今天来给你说几件事,第一:变性人告我们的官司胜诉,我们被判赔偿三万元,虽然已经上诉到中院,但估计改判的可能性不大;第二:工作室从今天起暂时关闭,也就是说,我们几个都同时无班可上;第三:这个……今后你的医疗费用我再没能力垫付了,工作室这两个月一直入不敷出,经过这么几件事,连我的家底都折腾光了。"

   若智再一次紧握住我的手说:"我明白这些,兄弟,这些都是我给你带来的麻烦,没有我,也许工作室现在会很好,可事已经出了,我再说什么亡羊补牢的话也用,你已经给我付出了不少,我只有活着来给你补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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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8-19 23:08:13 | 显示全部楼层
我,我想跟你做,做爱。"

   "?????你真喝醉了?还是你有病?"

   "我,我是,是酒后吐,吐真言。"

   "吐真言就好好吐,我知道喝醉了打字可不结巴。"

   "可我的手,不听使唤。"

   "那你就下去休息吧,不然你的蓁子该心疼了,喝醉了还上网,真是!"

   "我不下去,我要和你做爱!"

   "这话可不像你说得哦,坏人。"

   "难道是你说的?"

   "那次我去兰州找你,你都拒绝见我,现在怎么又想了?"

   "那次是因为你住的地方不对,我就没去,现在我忽然就想了。"

   "为什么住的地方不对?"

   "你的房间对面就住着我的一个北京情人,她那天晚上还在,你说我能去吗?"

   "你就吹吧,反正不纳税。"

   "我有必要给你吹吗?当时我给你说的是害怕伤害我媳妇蓁子,只不过是我冠冕堂皇的理由,我其实一点都不爱她!"

   对方的回话明显有些迟钝,我已经感觉到蓁子的心在颤抖。她说:"这话怎么说?"

   "我跟她只是有感情,却早就没了爱情,跟她在一起,我觉得很有压力,很累,可她偏偏要把婚姻强加在我头上,好像自己嫁不出去。"打出最后一句话,我狠煽了自己一个耳光,我知道自己像个畜生一样无可救药,如此伤害自己所爱的人非我所愿,但不如此就无法达到我的目的。

   蓁子停顿了很长时间,才说:"她不好吗?"

   "她很好,可我不爱她,我们也不适合做夫妻。"

   "你们不是都快结婚了吗?"蓁子终于乱了阵脚,我可从来没给"萧湘子"说过要结婚的事。

   "我只是应付她的,就算结了,我迟早也会离的。"

   "为什么?"

   "因为我恨她!她把我们的一个孩子故意流产了,我不能原谅她,想起那个孩子,我就心痛!"

   "……也许,她有不得已的苦衷,只是没告诉你。"

   "她明知道有了孩子还去蹦极,没弄出来孩子,又去吃药。"

   她没说话,打过来一串痛哭的表情符号。

   我说:"我也不是一个好男人,不值得她为我生孩子。"

   "?"

   "我有很多情人,还跟30多个女人发生过一夜情。"

   "是吗?"

   "我在兰州就有13个情人,外地的加起来就更多了。"

   "蓁子就一个都没发现?"

   "这事干多了,自然就有了经验,何况我是个畜生一样的男人,怎么可能让她发现?再说我们又不在同一个城市。唯一知道的一个叫公孙篱,还是那个傻丫头告诉蓁子的。"

   "你跟公孙篱还有来往吗?"

   "有啊,我们从来就没断过来往,蓁子知道我们这事后一声不吭,我知道这是她的宽容,可她这一次能宽容一个公孙篱,以后就必须宽容我有10个公孙篱,其实昨天晚上她就在我这过的夜。"

   蓁子好一阵不说话,我知道她在哭,心也慢慢地裂成碎片,如果没猜错,她的键盘应该被泪水打湿。而我同样地不轻松,双手搓着脸,不知道自己这是犯罪还是犯贱,但伤害了蓁子却已是事实。

   后来,她说:"你真的是谷童吗?"

   "没错,我是谷童。"

   "怎么证明你就是谷童?"

   "你可以打我电话,0931-466××××,我就在电话旁边。"

   "……不了,我要下了,很累。"

   "再见!我也要去找小情人了。"

   不待蓁子再有回复,我就匆忙下线,关上电脑,愣怔了半天,忽然为刚才的行为后悔,可话已出口,早就无法挽回,只怕伤害蓁子太深。

   打开很久没写过的日记,我重重写上:蓁子:对不起,我的爱人!在今天我是一个混蛋!我明知道你和萧湘子是同一个人,可我卑鄙地利用了这一点,不惜以伤害你为代价来解脱我们的婚姻,因为我知道自己给不了你一个安定的生活,我不想连累你。自从工作室解散,我就开始对自己绝望。我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信心站起来,虽然我非常希望你能一直在我跟前,这个时候的我其实内心一片脆弱,可我又不希望得到你的怜悯,只好出此下策。这样做,我既是在逃避,也是怯懦和不负责任,让生活跟上天来惩罚我吧!

   刚刚忏悔完毕,电话就响起来,我合上日记本随手放在床头柜上,过去看来电显示,果然是意料中的蓁子,咬咬牙,强忍着没接起来,又关了手机,到卫生间去冲了凉水澡,出来时电话还在响着,望着电话发了半天呆,一狠心拔了电话上床睡觉。整个夜晚,我都被一场无休止的恶梦围绕:我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狼,在城市中被一群家养的兔子四处追杀。

   第二天早上,我被周洁的砸门声惊醒,她一进来就气咻咻地问我:"你昨天晚上干吗去了?"

   我揉揉惺忪的睡眼,又打了个呵欠说:"没干吗呀,多喝了点酒一直在睡觉。"

   "那你怎么不接电话?"

   我朝电话努努嘴说:"你看啊,电话我睡觉的时候就拔了。"

   周洁拿起电话看了看,插上连线,说:"谁知道你搞什么鬼,手机也关了,我们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

   "我能出什么事啊大姐?就算出事我也会第一个给你打电话的。"我心想她这么早就赶过来看我,绝对是蓁子给她打了电话。

   周洁说:"蓁子昨天晚上给我打电话,都半夜了,说给你打电话一直没人接,她担心你出什么事,其实我估计她是怕你出去胡作非为。"

   我心里不由暗自发笑,笑过之后又有些苦涩和痛,我知道,我给蓁子下的毒药已经发作,她昨天晚上肯定失眠。这么想着,我脸上却愤怒起来,说:"怎么还把我当贼一样提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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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8-19 23:08:31 | 显示全部楼层
那你老实告诉我,你最近有没有干对她不好的事?"

   这话问得我有些恼火,沉吟片刻,我说:"你跟蓁子一鼻孔出气,我能给你说实话吗?"有意停顿了一下,我又坏笑着说:"不过我还真没干什么坏事。"

   周洁盯着我的眼睛看了一阵,说:"没有就好,你现在就给蓁子打电话说一声,让她放心。"

   "给她打什么电话呀,长途多费钱,我现在又是穷人。"

   我话没说完,周洁的手指就戳到了我的头上:"你怎么这样没心没肺?人家蓁子为了你一次又一次给我打电话,可从来没抱怨过什么,你怕花钱就用我的电话打。"

   我推开周洁递过来的手机说:"哎哟大姐,你这不是打我的脸吗?我这就给她老人家报平安,你去给我做点早饭吧。"

   蓁子似乎一直等在电话旁边,第一声没响完,她就急忙抓起了话筒。

   我说:"蓁子,你起来了吗?"

   她听见是我的声音,长出了一口气说:"我还没睡呢。"

   "你干吗了?怎么到现在都还没睡?"

   "我一直在等你的电话,以为你出什么事了,给你打电话总是没人接,我一夜提心吊胆,根本就没睡。"

   我心里猛地一缩,然后是抽搐的疼痛,喉头也跟着一紧,知道自己昨天晚上的混帐话对蓁子造成了什么影响,开始后悔那个既无耻又缺德的行为,可我现在没法给蓁子说明真相,有一瞬间我都想放弃对蓁子有意识的放逐。我说:"我没事的,给你打完电话,又在网上看了一阵,醉意上来,就下了去睡觉,又怕电话吵我,就拔了,我没想到你会给我打电话。"

   "谷子你真的是在睡觉吗?"

   那个变性人真是具有警犬一般的嗅觉,不知她怎么打听到了我的工作室虽然暂时关闭,但隔三差五还有汇款,遂向法院申请了强制执行,于是一帮法警在某个早晨涌进了我家里,责令我把工作室今后的汇款单交给变性人领取,直到支付够判决中的赔偿数额为止。此前他们查过工作室的帐户,那上面的余额早就无法执行。

   近期的汇款不多数额也不大,但勉强还能让我维持一阵生计。变性人的这一招,可算是彻底掐断了我最后的也是唯一的口粮。看着她不露声色的面孔,我真恨不得冲上去一顿拳脚把她打回男人模样,转念一想,又阿Q一般地安慰自己:她都成女人了还值得我动手吗?可我知道,她不再成为男人是天下男人的大幸,而她成为女人却是所有女人的不幸。

   她有意识地挺着胸部,乳房部位尖而挺拔,我猜测她的乳罩里面填充的不是棉花就是馒头,当然也不排除用药物隆起或者移植了其他肉类的可能。我甚至恶毒地想,不管是移植的也罢克隆的也罢,手感绝对不及原生的光滑鲜嫩,真正的"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办完手续,法警们转身而出。变性人走在最后,临出门她又转过身来朝我伸出手说:"谷主任,再见了啊。"

   我是第一次和她见面,猛一下听到她的原声,我不由头皮一阵发麻,心神也顿时慌乱起来。我终于明白若智当初为什么采访完她就上吐下泻,回到兰州还需要卧床静养。而她的声音也确如若智所说:像两只玻璃瓶在烈日下的摩擦,干燥而尖利。

   我没理她伸过来的手,点上根烟说:"都是男人,握什么手呀?真是有病!"看着她忽然出现的尴尬,我朝她的脸上喷过去一口烟,把门开得更大了点,斜视了她一眼说:"你乳房挺大的呵?看着蛮性感,是真的吗?"

   她挥手扇去面前的烟,轻轻咳着走出去,嗲着语气说:"你这人,怎么这样子呀?净调戏人家女孩子。"

   在公孙篱快要退出我的生活时,她却打来电话说要见我。

   "……我要走了,想见你一面,可以吗哥?"

   "你要去哪?"

   "青岛,我叔叔在那里。"

   "去多长时间?"

   "可能再也不回来了,我爸知道了我们的事,就让我去青岛定居,准备考研。"

   "你爸怎么如此狠心?连亲闺女都不要了?"

   "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我们之间的事的,说既然我们不可能走到一起,就趁早分开,这不,他非得让我去叔叔那里。"

   公孙篱把见面的地方选在了黄河边,并且远离市区。我不想请她来家里,她也不想让我去她家,我们都开始回避有可能重新出现的暧昧。

   好些天没见面,她明显瘦了许多,脸上是郁郁寡欢的憔悴神色。她领着我穿过河边的一片树林,踩过一片浅浅的河滩,爬上了河中间的一座小岛。其上水草丰茂,只有几株不大的树日夜在此守望,而凉风习习,景物袭人。

   "我想跟你在一起待上半天,安安静静不受任何人干扰,哥你关上手机可以吗?"

   我拿出手机关上,说:"这地方可不怎么安全,最适合坏人作案。"

   公孙篱看着我说:"怎么?你怕啦?"

   我点上根烟,扶着她坐在树下,说:"我说过怕字吗?"

   她双手托腮,没有说话,看着不算湍急却浩荡宽阔的河水出神。我在她旁边坐下来,一时也不知该怎么继续下面的话题。有时候两个人的沉默就可以完成交流,可我和公孙篱现在已然没了这种心领神会的默契。

   抽完一根烟,又抽完一根烟。空气没有停止,有风吹过。

   我递给公孙篱一瓶矿泉水说:"丫头,还在生我的气吗?"

   她点点头,又飞快地摇头,泪水也夺眶而出。

   "又孩子气了啊你?跟我在一起就不能高兴点?没出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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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8-19 23:08:47 | 显示全部楼层
她伸手抹去眼泪,但后面的又跟着涌出。

   我说:"你真的要走吗?"

   她忽然扭身扑进我怀里,压抑不住地失声痛哭。

   "我放不下你,我舍不得离开你呀,哥,可我不走又能怎么样啊?"

   我轻抚着她的秀发,一任自己的泪水悄然滑落。我知道,在另一个城市里的蓁子,这几天的心情也不好受。她和公孙篱,一个急于要来兰州,一个却急于离开兰州;因为我,要来兰州的迟迟不敢动身,要离开的却舍不得走。

   待公孙篱哭够了,我揽着她的肩膀说:"去了青岛,替我去看看大海啊。"

   她仰着头,说:"哥,你以后会忘记我吗?"

   "我想是不会的,只要我活着,就有可能记着你,毕竟,你是我生命中比较重要的一个女人。"

   "那你说,你爱过我吗?"

   "爱过!"我向她点点头说:"现在也是。"

   "哥,有你这句话,我就很满足了。"

   "丫头,我,很对不起你,真的,我觉得我在你面前很不是东西。"

   "我不要你这么说,哥,都不怪你,只怪我不懂事,给你惹了那么多麻烦。"

   "你告诉我,你是不是真的怀孕了?"

   "没有,我是吓唬你跟她的,想逼着她离开你,可一见她那天跟我打招呼的表情,我就知道我不是她的对手,你只能是她的,我斗不过她。"

   "真的没有?"

   "是呀!"公孙篱看着我很认真地说:"到现在了你说我还敢拿这么大的事跟你开玩笑吗哥?"

   我紧紧地搂了她一下,看着不远处一只水鸟飞过黄河,又掠过河滩,然后消失在视线拐不过弯的地方。

   公孙篱说:"我希望你们以后能好好过日子,虽然我恨她,可我也会在遥远的地方祝福你们的。"

   "别恨她了好吗?她也是女人,有自己的苦衷和不得已。"我嘴里这么说着,心里却清楚我和蓁子的关系很快就会走到尽头。

   她点点头,又嗯了一声,很乖很听话的模样。

   "哥,工作室的情况现在好吗?"

   我苦笑一声说:"工作室出了一堆麻烦事,已经停了十几天了。"

   "停了?"她很惊讶地问我:"怎么就停了?出了什么事啊?"

   "我离开兰州没几天,若智就和人打架,让人捅了17刀,差点死去,抢救加上治疗,工作室给垫付了不少钱,差不多是把仅有的一点钱全花出去了,另外和变性人的官司我们输了,被判赔偿人家三万元的精神和名誉损失,工作室的汇款被法院截留,用来支付给变性人的赔偿。没办法经营下去,我就只好暂时停了。"

   "捅了17刀?那会不会留下后遗症?"

   "现在还不知道,能把命保住就不错了。"

   "他家里没出钱吗?怎么工作室给他垫付医疗费?"

   "他就一个老娘,应该没多少积蓄,这一次连养老钱都拿出来了,他的朋友也给垫了些,可他伤势太重,几乎是靠人民币在堵伤口。"

   "可你给他垫了那么多钱,却停了工作室,这损失找谁去呀?"

   我暗自叹了口气说:"工作室本来就经营不善,停也是迟早的事。若智出了这么大的事,我又做不到见死不救,何况他跟我情同手足,我不帮他难道眼睁睁看着死去?"

   公孙篱紧紧拥住我的胳膊说:"哥,你心太善了,你这样的性格在城市里太容易吃亏,我真希望以后你能改变一下。"

   "如果我还算善良的话,那只能是我的母亲遗传给我的,我没权利去改变它。再说了,我如果变成恶人,你还会爱我吗?"

   她愣了一下,又扑哧一声笑起来,说:"我宁可你不善良也不希望你吃亏,可是在心里,我还是希望你既善良又不吃亏。"

   我也忍不住笑起来:"傻丫头,天下哪有十全十美的事呀?"

   "那你以后准备怎么办?"

   "先这么静一段时间再看吧。"

   "哥,你这样子真让我担心,我多希望你能像以前那样英姿勃发激情飞扬地工作,我很喜欢你那样的精神。"

   "放心吧丫头,你哥我从来就不是一个在平地上卧的人。"

   从下午到黄昏,我们气氛融洽相谈甚欢,行将别离的忧伤情绪在彼此的内心隐隐起伏。我几次提议出去吃饭,她说我们以后可能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这样的气氛这样的心情在这样美丽的地方说话,她坚持要到天黑下来才出去吃饭。

   可我们谁都没有想到景色宜人的地方也有它的危险之处。在我们说话的时候,黄河水就已经不知不觉地淹没了来时的河滩,并且水位在不停地上涨。

   等我们发现的时候,潮水已淹上小岛。想退都没了去路,看水的流速和深度,绝对不可能让我们游过去,而我是旱鸭子,公孙篱只会在游泳池浮水,要从黄河中游过去,只能是妄想。

   我们这一惊非同小可,急忙站起来跑上小岛最高的地方,抓紧一棵树看着浩浩荡荡的河水不知所措。夏天的黄河每到夜晚都会涨水,若是遇到上游下过大雨,涨水的势头就更猛,可我和公孙篱谁也没想到涨水会被我们遇及,上岛前我们根本就没想起这些事。

   "哥,这可怎么办啊?"公孙篱在河风里因为恐惧而开始发抖,她紧靠在我身上说:"我们会不会被水冲走?"

   河水在浅薄的夜色中继续上涨,水面离我们站立的地方不到一米。水势凶猛却听不见咆哮,它们像一个恐怖组织,对任何事物的毁灭总是在悄无声息中完成。

   我让公孙篱紧抓着树杆,我腾出一只手准备打电话报警,在急速划过的夜风里,手机的信号极其微弱,因为风声,我根本就听不见对方的电话是否接通,而每一次拨号,总是自动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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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8-19 23:09:11 | 显示全部楼层
环顾四周,才知道这是一个山的拐弯处,差不多属于无线信号的盲区,近处也没有灯火,向西我看不见西固,向东没有市区的影子,甚至于河的北岸我看不到安宁区的所在。

   近乎绝望地合上手机,我向河的两岸大声呼救,我不知道自己的声音能否抵达有可能路过河边的耳朵,也不知道一直在吹的河风把我的呼喊带到更远的地方还是立即泯没于水中。我听不到别人的答应,风的声音大过我的底气,这是人和自然永远不可比试的地方。

   折腾半天,依然没有一点让我们生还的希望,只好停下来,把公孙篱紧抱在怀里,以自己的身体给她取暖,一只手抓着树,以免站立不稳滑进水中。

   尽管是夏天,夜晚的河风依然寒凉,也因为恐惧使我们拥抱在一起的身体不住发抖。

   而河水还在继续上涨,像下套期间的股票指数,一点点地接近着它欲吞噬的目标。

   放眼望去,浩淼宽阔的黄河像一条长蛇,我们所在的小岛,就是它张开的大口,现在正慢慢地合拢,要把我们的生命终止,然后排泄在无人知道的地方。

   我忽然想起蓁子,她善良纯净的眼睛在我大脑中闪烁如晨星,我想不出她这个时候在干什么,也不知她是否还在因为我的那些混帐言论忧伤,或者,在为我们之间的婚姻存续问题痛苦不堪?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她现在肯定没睡,这几天,她在睡觉之前总要给我打电话,听到我的声音才能安心入睡。如果我忽然死去,她会是什么样子?这么想着的时候,她的善良、宽容、温和、坚强、贤淑等一些好女人应该具备的品质都出现在我的面前,可我却在不断地给她制造事端并伤害着她,想起这些,我就后悔自己利用网络给她使用的那些手段,如果能活着回去,我决定停止给她在网上的捣鬼。

   公孙篱问我:"哥,你在想什么呢?"

   我说:"我在想,我们怎么活下去。"

   "我可在想,我终于跟你能死在一起了,这也算是天长地久吧?"

   "别瞎说!我们都要活着回去。"

   "可是,水都快淹到我们了,黄河每年都会这样淹死很多人。"

   风慢慢地停住。我拿出手机,继续给水上派出所打电话呼救。在断断续续时强时弱的信号里,我终于在半个小时后向对方告知了我所处的地方,他们说:马上救援。

   我们的生命再一次出现了希望,公孙篱却冒出一句:"我真希望就在这地方能跟你天荒地老啊,哥。"

   我搂紧了她说:"别胡想了傻丫头,站好了,别掉下去。"

   她的声音有些幽怨:"我知道一回到岸上,我跟你分离的时间就不远了。"

   我没法去接她的话,想抽根烟,却怎么也点不着火,只好收起火机,把烟支在手中慢慢地揉碎,像毁灭一个希望或者一场优美的梦。

   公孙篱说:"哥,你知道我是从什么时候爱上你的吗?"

   "不会是在梦里吧?"

   "那次我在办公室受若智欺负,我爬在桌子上哭时,你把一只手搭在我肩膀上,还给我一张纸让我擦掉眼泪,当时我就觉得非常温暖非常感动,我能从你的手上体会到一种热和力量,从来没有谁在我受了委屈时这样呵护过我,也没有人让我这样感到有安全感,我觉得你的手才真正是男人的手,很有力,很可靠,我就是在那个时候爱上你的。"

   我笑笑说:"早知道这样我就不把手搭在你身上了,搬把椅子坐旁边看你的笑话。"

   公孙篱撇了下嘴说:"你才不是那样的人呢。你后来还说过一句话,让我心疼了很长时间。"

   "哪一句?"

   "你第一次得到我的身体时,你问了我一句我还是姑娘?你当时让我心里真的像一根刺扎进去一样难受,我没想到你把我当很随便的女子,我也从你的话里听出了害怕和不敢负责任的意思,还有一些对我人品的怀疑,后来一想这句话,我就会心痛,你让我身体流血的同时也让我的心在流血。"

   "那句话是比较混帐,我向你检讨!"

   "后来有一次我给你使小性子,逼着你说一声我比她好,可你就是不愿意,宁可我去告你也不妥协,哥你知道吗?你的固执让我更多地看出了你的品质,也让我更加喜欢你了,你不会因为讨女人的欢心而失去自己的原则,任何女人只要被你爱上,都是能靠得住你的,那个时候,我就知道我离不开你了。"

   我忍不住亲了一下公孙篱的额头说:"看来我让别人爱上也太容易了,任何一个小动作都有可能打动女人的芳心。"

   正说着,不远处的河面上出现了快艇的警灯,然后是马达的的声音。希望和救援同时抵达了这个马上就要被淹没的小岛。

   我和公孙篱的身上早已让夜露跟河水打湿了衣服,激动掺杂着寒冷,使我们都有些发抖。

   我扶着公孙篱上艇时,眼前忽然一亮,是照相机的闪光灯,我于一瞬间看见公孙篱的裙子早就贴在了身上,凸凹有致性感十足。闪光灯亮过,照相机咔嚓一响。营救我们的警察带来了好事的新闻记者。

   江玲给我打来电话问若智的情况时真让我吃惊不小,我想不出这个女人哪来的狠毒和大胆,若智出事的第二天我带着警察去她的住处,房东说昨天中午她就退了房子不知去向。

   她问我最近见若智没有,我说见了,她的声音有些慌张,问道:"他在做啥着呢?"

   我说:"他现在正安静地躺在土地中想你。"

   "……谷主任,你,你这话啥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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