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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天才鹦鹉

人里面哪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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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8-13 22:58:15 | 显示全部楼层
林处一一个人奢侈地住着三居室的房子。因为房子太大的缘故这里一直充当着金城一帮文学闲汉们颓废的聚会场所,每到周末,房子里的热闹程度一点不比风月之地冷清多少。第一个来的是孟如新,一个中庸之道上的诗人和熊市上被套牢的操盘手。我迎上去嘻嘻笑着说:“孟老师好。”
  孟如新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说:“你这家伙,来金城也不知道给我先打个电话,很是重色轻友。”
  林处一接过去话头说:“谷老师本性如此,你还能严格要求他呀?”
  我打开林处一的电脑,说:“让我看看你的诗歌生成器。”
  “还没完全弄好,现在也生不出诗来。”林处一打开他的软件说。
  软件很大,差不多有15兆,光数据文件他就已经写了将近10万字,我说:“你这软件干脆叫诗歌生殖器算了,跟你的人也相符。”
  “你这个大牲口你等着,下次我编个生殖器的病毒给你发信箱里。”林处一面目狰狞地威胁我。
  孟如新接上我的话茬说:“你以后编的就叫散文生殖器和小说生殖器,把中国文坛彻底搞翻。”
  林处一未及回话,又一个大嘴面黑头发长的文学闲汉敲门进来。我们一拥而上围住他,抢着去握手,口中乱喊着米老师好。来人姓米,真名早已失传,因为排行第二,被大家在社交场合统称为米之二,简称米二。属于绝对意义上的大龄文学青年。他面对我们的恶意奉承竟然荣辱不惊,面带慈祥地说:“呵呵,原来是王八聚会啊,怪不得我满大街找不到中华鳖精。”
  林处一说:“是啊,你一来这个聚会就名副其实了。”
  “这么长时间了林师傅还在充当文学三陪?”
  “米老师现在还是除了嘴巴不软全身都不硬么?给我们谈谈文学怎样?孟老师好久没谈诗歌了,谷老师也好久不谈小说了,今天趁这机会您就一次性给我们指导吧。”
  待他们两个的斗嘴告一段落,我问米二最近在忙些什么,他说:“也没事干,就练习着造句。”
  “呵,都一大把年纪了还在学造句?真是活到老学到老?”
  “诗歌训练嘛,经常造句也是必要的,前两天刚看了一组叫黑镜头的新闻照片,很震撼,准备写一篇文章表示一下愤慨。”
  “恩,看来米老师还是有愤怒的,也算一文学愤青吧?不对,应该是文学愤老,您都这么大年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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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8-13 22:58:2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

  半夜里我们经过了一场浓墨重彩的巫山云雨,心想在这个雨水充足的时候播种应该有利于种子的萌芽,因此便忽略了身体与睡眠的承受能力。天亮了很长时间,我们还在日光之外酣睡不止。我的手机不知响了多久,我才有所察觉,拿起来看,是我工作室的电话,很不情愿地“喂”了一声,心里满是怨气。
  是周洁,她火烧火燎地说:“谷子,南子非让人绑架了。”
  “什么?”我猛然一惊,呼地坐起来,睡意全无。“大姐你说什么?”
  蓁子也被我的动作惊醒,翻身起来,面带困惑地望着我。
  “南子非昨天早上去泥盘镇小学采访乱摊派跟打瞎了学生眼睛的事,被校长知道了,喊人抓住打了一顿,还关起来了,到现在没放出来,早上小王才给我打的电话,说他也是晚上才知道的。”
  “他妈的!这帮刁民!你报警了吗?”
  “刚才给你打电话没人接,我就先给A县的110打了电话,以报社的名义报案了。谷子你是赶紧回来还是我让若智先下去?”
  “我现在就赶下去,你们把工作室的事弄好,别耽误了发稿子。”
  挂了电话,我身上已不由冒出一层冷汗。蓁子过来坐在我身边问:“谷子怎么啦?看你头上都湿了。”
  我在穿衣服的同时把情况给蓁子说了一遍,问她:“你的车借我用怎么样?我得赶到A县去。”
  “这还用说吗?救人要紧。”蓁子也起了床说:“谷子我给你开车下去。”
  “让你的司机跟我去就可以了,你别去。”
  “不!我要跟你去。”
  “我去明摆着就是和他们过不去,一点安全保障都没有,你去干什么?”
  “不嘛!我就要去。我们去是救人的,把人救出来才是上策,你的脾气我不放心。”
  “你去我更不放心,我去洗把脸,你帮我收拾一下东西。”
  我从卫生间出来,蓁子已经收拾好了我的行李,她说:“我已经给司机说了,他在公司等我们,我们去接他。”我说好,趁蓁子去洗脸的时间,我找出一把军用刺刀挂在腰里,我不得不做出最坏的打算,如果南子非有什么闪失,我无法向他的父母交代,在一个生命的存亡之间,我别无选择,唯一也许胜算的方式就是以暴制暴。
  司机小朱在公司的大门口等着我们,蓁子把车让给了他,自己坐进后排,我说:“你别去了,别让我担心你。”
  “不让我去我更担心你。开车吧小朱。”
  没办法,也拿她没脾气,只好任她跟我了。我给小朱说了行车路线,问他多长时间能到,小朱说:“我没去过A县,不知道有多少路。”
  “差不多有800里路吧,不过都是国道,路况不错。”
  “我用三小时赶到吧。”
  听小朱如此说,我心里稍安,能早一分钟见到南子非,我也就能早一分钟放下心来。蓁子说:“谷子你跟商报联系一下怎么样?让他们派记者协助你,情况可能会好一些。”
  事到临头还是女人更显冷静,想得也周到。我给《金城商报》的副总打去电话说了我们的事,顺便告诉了他南子非所采访的事。对方立时表现出很高的兴趣,说:“我马上派采访车跟你们去,这事我们联合起来报道。你别等,我们的车后边追过去。”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新闻媒体已经自觉不自觉地充当了执法者的角色,那些既要脸面又不干政务的“人民公仆”,非要等媒体撕破他们的脸面,才肯做一点人事。说不清这是做记者的荣耀或者悲哀。
  在现行的体制中,记者成了老百姓眼里唯一敢仗义执言的职业。但同一个人,如果离了记者这一块招牌,还能有这样的正义感吗?我无法回答自己,在有些时候,我可能连自己都保护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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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8-13 22:58:46 | 显示全部楼层
奥迪车以150码的速度飞驰着,像追日的夸父。看着窗外不停变幻的景观,我仍然觉得太慢。
  蓁子紧紧地抓着我的手说:“谷子你到地方了可千万要冷静呀,把人救出来才是目的。”
  我点头称是,搂过蓁子让她靠在我的肩上。对如此体贴入微的女人,我没理由不让她放心。
  昨天晚上我回到家里已过了凌晨一点,算是今天的时间了。和所有独守空房的女人一样,蓁子也给我准备了一肚子积蓄已久的怨气,等待着向我喷发。
  在林处一家里,因为米二的加入我们的斗嘴变得没完没了,后来又进来一个未经邀请的家伙彻底扰乱了我们聊天的既定方针。林处一向我介绍说这厮姓李,在金城早报上开着一个叫什么“小李飞刀”文字专栏,所以人称李专栏。那个专栏我看过,没读完开头的100字我就连看那份报纸的兴趣都没有了,现在林处一一说我立马和他对上了。
  李专栏高昂着头和我握过了手,我们都坐下来,听他说话。
  林处一说:“专栏兄最近有什么大作啊?”
  “最近比较忙,外地有好多报纸都约我开专栏,他们都一致认为我写得好。”
  “噢,原来如此啊。”林处一做恍然大悟:“看来你在早报的这个专栏影响很大。”
  “是很大,我在小范围内调查了一下,影响普遍好,尤其是女读者对我的专栏很感兴趣,也有个别女读者经常打电话向我请教,我建议你们几个也开个专栏什么的。”
  “我们呀?水平那就差远了,不敢跟你老兄比的。”
  “这倒也是,其实你们不知道,这虚名也挺累人的。”李专栏点上一根烟,举手投足活像个历史人物。我们几个相视一笑,等着李专栏表演,幸好林处一没给他介绍我的身份,否则他定然会把我引为战友或者异类,其实他全部发过的文字也没超过两万,不过是我们工作室一天的发稿量。
  李专栏清了下嗓子说:“说实在我也不容易,你们别看我现在有了点小名,我可是读了十几年书才能做到的,也算是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吧?”
  “那是,那是。”米二把凳子往后移了一点,躲开李专栏的口水喷射范围,笑着说:“您继续说,我们听着呐。”
  “由于我这些文章一直受到广大热心读者尤其是热心女读者的青睐,所以最近一些无耻之徒打着作者的旗号四处招摇撞骗,骗吃骗喝骗网恋骗初吻的事时有发生。为此我在这里提醒大家,本人是不会干这些事地。当然了,我的文章里是有些涉及到性的句子,但是你们不能用色情的眼光去看,最起码也要用艺术的眼光或者科普的眼光去看。因为作者宵夜的方便面赞助问题一直没有得到及时妥善的解决,致使大量文学素养和艺术灵感流失,才造成最近几期专栏进度缓慢,显得有些力不从心,在此我谨代表作者本人及其家属、亲朋好友及亲朋好友的家属向各位热心的读者表示歉意,让你们受委屈啦,同时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就在昨天,作者的亲密战友、无产阶级家庭主妇、作者最最敬爱的领导——也就是我的老婆终于开资了!她已经答应赞助南街村红烧牛肉面一箱,并把我家“重点八五工程”项目之一的拖地板工程以强行招标的形式承包给本人。所以在这里,我可以负责任的告诉大家,专栏的写作不会再耽误了……”
  林处一说:“专栏兄想没想过以后会写不出来东西?”
  “写不出来是不可能地,偶尔写得没现在好是有可能地。如果真有这种情况的话咱谁也不怪,就怪这虚名累人好了。”
  “专栏兄果然是时时显得大方,处处留着后手。”
  几乎是不约而同,我们这几个平时说话尖酸刻薄的家伙在李专栏面前齐刷刷地患上了失语症。后来我悟出,如果不能和某个人达成谈话中的默契,唯一能觉出对方有意思的方式就是把他当猴子。
  熬到李专栏告辞,已经快到了11点,我们的话题也才能重新拾起来。接下来我们形成了一个思路,即由我的工作室承接图书的选题与策划,由林处一他们组织书稿,在利益的驱动下我把他们拴在了自己的绳子上。顺便也给他们封了号,林处一被我命名为诗歌生殖器,孟如新叫文学操盘手,米二被称为文学愤老。
  回到家时蓁子早就睡了,客厅的灯还亮着,电视没关,放着些莫名其妙的情景肥皂剧。
  蓁子和衣躺在床上,我抖开毛巾被盖住她,去卫生间洗漱完毕,关了电视再进卧室,却看见蓁子踢开了被子,似乎在睡眠中也满有情绪。我拾起来重新盖上,这下她毫不含糊地一挥胳膊就甩开了,让我明白了她并没睡着还在生我的气。我索性搂过她说:“亲爱的来脱了衣服再睡。”
  她挣开我的手臂又侧转了身子,只留给我一个后背。
  “怎么啦?又生我的气?”
  “你还知道回来?”
  “哪能不知道呢?再迟也得回来陪着你。”
  “知道还回来这么晚?”蓁子一翻身坐起来:“你知道我等了你几个小时吗?”
  “我跟林处一他们谈了些事,就晚了一点,都老夫老妻了,多等一阵有什么呀?”
  “我等了你6个小时你知不知道?谈国家大事这么长时间也谈完了,就你一点心肝都没有。”
  仔细一想,我还真是玩了6个小时,给她承诺的早点回家什么时候忘的都不知道了,也真是,谈什么事也用不了这么长时间。但看着蓁子虎视眈眈的样子,我忍不住回了一句:“你等我干吗?你睡你的不就完了!”
  蓁子一听这话,呼地站起来,拿过一个枕头就朝我砸了过来,而后奔出卧室,在客厅的沙发上躺下了。
  莫名其妙挨了一枕头,还得出去劝她。做男人真不舒服。
  她在哭,眼泪无声无息地流过脸庞。
  在某些时候,女人的眼泪是一种武器,可以腐蚀男人的意志。我抱起蓁子说:“向你承认错误还不行吗?怎么这么多的眼泪?”
  蓁子打了我一下说:“我就想哭,你管得着吗?”
  “好,你哭吧,我给你肩膀。”我顺势搂紧了蓁子,擦去她脸上的泪水说。
  蓁子果然靠在我的肩上,眼泪却没止住,她说:“你什么时候才能把我当你的媳妇?把我扔在家里不管,你心里有我吗?你10点回来,我还在等你,我觉得你还是有责任的男人;11点回来,我心里有气也不会给你发,我不是不讲理的人;你12点回来,我不讲理都要跟你大吵一回,你眼里太没这个家了;你1点回来,我对你连说话的兴趣都没有了,你根本就把我没当一回事。”
  在这个时候做任何解释都没用,唯一立竿见影的方式就是男人的表现。当蓁子在我的怀抱中被移驾床上时她的敌对情绪少了许多。即使自己在这时候满肚子委屈也得做出一副拼命三郎的样子勇往直前一气呵成。把石头还给石头,让胜利的胜利。我们的活动在我气势磅礴大开大合的运动中显得云蒸霞蔚荡气回肠,有一瞬间我甚至无耻地想自己这应该是立功表现。在事后蓁子摩着我的脊背说你真是一个劳动模范。
  我微笑着回敬了她一句:“你也不错嘛,像个三八红旗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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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8-13 22:59:03 | 显示全部楼层
车到A县时我才觉得自己的嗓子有些沙哑,因为急火攻心,口腔里不知什么时候也冒出了一个燎泡。路上我不停地抽烟,心里设想着种种对南子非和我们不利的结局,每一种后果都让我不寒而栗心惊肉跳,我无法不把对手的邪恶势力高估,内心也不由一阵阵的恐慌。直到蓁子受不了车内的烟雾,强行没收了我的香烟,我才停了。她依靠在我的肩膀上,能感受到我的颤抖和不安,她紧握了我的手说:“谷子你一定要镇静啊,别让我为你担心好吗?他们也不过是人,没那么凶恶的,我们用不着怕。”
  我紧紧搂住蓁子,右手无意间摸到了腰间的军刺,说:“不怕,我是救人去的,真有什么事我还得保护你。”心里却在想若有什么意外我就是捅死他们几个人,也得把南子非救出来,还得保护蓁子不受伤害。
  我先给A县公安局打了电话,询问他们去解救南子非的情况,对方说他们已经让当地派出所去处理了,具体情况还不得而知,我说好几个小时了怎么还没消息?因为已是中午,那个值班的干警也说不出什么来,只好给了我派出所的电话让我自己问,我打过去,派出所死活没人接电话,真他妈的!
  蓁子趁我打电话的时候下去买了几瓶饮料上来,顺便也给我带了盒草珊瑚含片。我灌下去半瓶饮料,望着县城灰蒙蒙的大街,心里的怒火也在不断升腾。
  给通讯员小王打过去电话时他刚从泥盘镇回来,说他见了南子非,人没什么危险,就是被关在一间黑房子里。听说南子非的人还安全,我心下稍安,给小王说了我们的地方让他过来。
  小王其实不小,30多岁的年纪还在县文化馆里混着个合同工的名份,早先写诗,后来写小说,在省报和地区的杂志发过几篇东西,受当地官员心血来潮时的重视,被特招进文化馆搞专业创作,很多年却再不见他写出什么作品来。
  因为骑车走了几十里路,小王赶到我们跟前还是满脸的风尘,他因自己提供了线索而导致我们的记者遭遇危险颇感内疚。我问他见上南子非没有,他说他看见南子非被绑住双手关在一间房子里,但没能说上话,问及当地派出所的人是否去了,小王说他根本就没见过有派出所的人下去。
  
  进村的时候一只黑狗对着我们的车狂叫不已,似乎它的生命中从未出现过与此相关的物事。有小王的指引,我们的车直接开到了关闭南子非的那座房子前面。那条狗也一直嚣叫着跑过来,待车停下,又站在车前面咬个不听,司机小朱刚要开门下去,小王提醒说:“小心,这条狗咬人,早上我在这地方就被它偷袭过一次,不是躲地快,就让它咬掉一只腿了。”
  小朱重新发动了车,说:“咬我们是它找死!”说着车往后一倒,又猛地向狗冲过去。那狗受了一惊,哀嚎着撒腿就跑。
  我看见了南子非,他正在窗口望着外面,看见我下车,意外中有些惊喜。我快步走到窗前,问他:“子非,你没事吧?”
  一根绳子捆住了南子非的手腕,十指可以活动,却无法有更大的自由,绳子的另一头拴在房梁上,让他不能破门而出,窗台上放着一碗面条,没见吃下去一口,已经干涸了,像龟裂的土地。
  “我没更多的事,”南子非说:“你来了就好。”
  房门紧闭着,一把铁锁阻当了我的进入,两个三十多岁的汉子蹲在门口抽烟,看见我们下车,就站起来一直看着我们的举动。我指着锁子语气强硬地说:“把门打开!”
  其中的一个说:“我没钥匙。”
  “谁拿着?”
  表情憨厚的庄稼汉子并不凶恶,面对我的质问,很有些怯懦,事后我才知道他们是被村支书硬派来看守南子非的。他们说:“马支书拿地钥匙。”
  我抬起一脚,猛地踹在门上。门板闷哼一声,却没倒塌。刚才在路上我又给镇派出所打了电话,他们说接到县局的指示后就来村里看过了,什么事都没有。既如此,我只好先下手把南子非救出来。
  我朝那两个人一指,大声喝道:“闪开!”然后退开几步,复向前疾奔,至门前时猛然跳起出脚,直捣在门上。在看到南子非被绑的情景时我就怒火复燃,幸好那两个守门的没跟我犟嘴,否则我的第一脚就先给了他们。
  门板在我的重击之后斜塌下来,一边被门扣拉着,一边还插在门框里。小朱走上来,招呼了一声,我们同时出脚,门板顿时碎裂,直跌进屋子里去。
  彻底自由后的南子非和我热烈拥抱了一下,我们都没有说话,拍了拍对方的肩背,就算把所有的语言都交流过了。我知道,我们的友情不需要用话语来述说,尤其在某些特定的时候,言辞的力度远不及一个眼神或者相视一笑来得直接。
  忽然有高音喇叭响起来,因为凌驾于某棵大树之上,声音渗透在村庄的每一处角落。喇叭是一个男人在用方言呜呜啦啦地吼叫着什么,通过扩音器的传播,就像一股在峡谷中左右冲撞的恶风,尖利且有些歇斯底里。
  小王听清了那些话,脸色变的煞白,说:“我们赶紧走吧,是支书在召集民兵护村队,再慢我们就走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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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8-13 22:59:21 | 显示全部楼层
实在我们破门的时候院子里就有了一帮看热闹的人,却没有谁上前来阻拦。我说:“我们既然来了,就不能随随便便走,他调部队来我也要讨回公道。”
  南子非说:“就是,我昨天就是让支书带人抓住关起来的,我的照相机、记者证还有手机都在他们手上。”
  我们坐上车,在一个村民的指引下,直奔村委会大院。
  下车时院子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男女老少参差不齐,就是没让我看出哪像护村的民兵组织,也许他们本来就是看热闹的一群。一个矮胖的中年男人双手插腰站在村委会门口,居高临下地问我们:“你们是啥地方的?敢到我们庄子里来抢人?”
  我站在他面前斜了眼问道:“你就是支书?”
  对方也看见了跟在我后面的南子非,梗起脖子说:“我就是,咋啦?有啥事?”
  南子非直冲着他说:“你看我有啥事?”
  支书看了一眼我们,扭头进了办公室,我们一行几人跟着进去。
  “你们是啥地方的?”支书自己坐在一张椅子上,点了根烟又问。
  我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下来,掏出记者证在他面前亮了一下说:“看清楚了,我们是甘肃·报社记者。为什么把我们的南记者关起来?”
  “记者又咋啦?”支书翻了下白眼,指着南子非说:“他私自进庄,没经过我的同意就走东串西,有人检举他偷了东西,我不抓起来还让他去杀人?”
  “你有什么证据说他偷东西?法律赋予了记者可以在任何地方去采访,任何人不能干涉!”
  “法律?在这地方我说了就是法律,我说的话就是证据!”
  “你这地方好像没独立吧?”我直盯着对方说:“你充其量也就管几百个老百姓,你以为村支书是总书记?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吧?”
  “在我这地方,就是我说了算!我不但管人,还要上管天下管地,中间还要管空气!咋哩?”
  “这么说,你是把自己当土皇帝了?”我看着支书已接近变形的嘴脸,不由一声冷笑:“据我所知,土皇帝的下场都很惨,你怎么没登基?是怕政府镇压?”
  支书嘴唇一哆嗦,站起来把手指着我说:“我是党员,你在侮辱我,也就是侮辱党,你犯法了你知道吗?”
  一直在我旁边拿着照相机拍照的蓁子说:“你如果知道犯法就不会把我们的记者关起来,你已经触犯了非法拘禁罪。”
  在支书身后一直对我们虎视眈眈的那个小伙子也开腔了,他冲着蓁子骂起来:“你是哪里的臭婆娘啥,这里用不着你多屄掺言。”
  我猛一指对方说:“过来!”
  那小子也就二十三、四岁的样子,看造型应该是支书的儿子,顺着我的话音果然走了过来,紧握着双拳说:“过来想咋?打哩嘛?”
  在他话没说完整的时候我就已经出手了,耳光响亮。随着手动,心里的怒火喷薄而出,紧接着又是一拳猛击在他的脸上,不待他有所反应,我又抬起一脚踢中他的肚子。先下手的优越性在我这里体现得极为充分,那小子哇的叫了一声,踉仓着退后几步,却没倒地,我踏步上前,又是一脚踹翻了他。来不及收回脚,我就感到背上一疼,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回头看时,是支书提着椅子狠砸在我身上,蓁子惊叫一声,向我直扑过来。那时南子非已把支书打翻在地,我冲上去劈胸一把抓住,右手已掏出了腰里的军刺,不是蓁子及时抓住我的手,那柄锐利的尖刀就被我的怒火冲进了支书的左胸。蓁子双手死死抓着我说:“谷子,你别这样。”
  南子非也使眼色让我放下刀子,我看蓁子时,她的脸色都已变了,是我不顾一切的亡命架势让她惊恐。
  支书的儿子从地上爬起来,不知从什么地方拿起一把长柄的板斧,拉开了架势准备向我劈来。
  南子非已把支书的一条胳膊扭向后面,把支书往前一推,去迎接他儿子的板斧。我放开支书的衣服,抓住他的另一条胳膊扭过去,刀尖直抵着他的后背,让他挡在我和南子非的面前,冲他儿子说:“来劈呀,我把这个狗头给你。”
  那柄板斧大概是他们用来劈柴或者砍树的,看分量只要放在人身上,不死也得落个残废。
  小朱和小王已在另一边各找出一把铁锨提在手里,随时准备在支书儿子出手时两边夹击。这房子虽说是村委会办公室,在闲时却被村干部当成了放置农具杂物的库房,随手抓起一件,都可以当作武器使用。
  双方一时都僵住了,先前挤进屋子里的村民纷纷退出门去。
  我们谁也不敢轻举妄动,都明白血战一触即发,而结局是谁也占不了便宜。
  支书朝外面喊起来:“黑娃子,你把土枪提进来给我往死里打!”
  我手上用了点劲,让刀尖抵进他的肉里,迫使他住了口。
  大喇叭还在响着,这时我们才听清里面放的是歌曲,刘欢在扯着嗓子吼叫:“……该出手时就出手呀,风风火火闯九州……”
  谁是好汉?谁该出手?
  我在心里盘算着,尽管我们先发制人,但形式对我们依然不利。我想不出那个黑娃子是否真的会拿来土枪,也不知道村民的凝聚力到底如何。
  就这么僵持着,我一时想不出好的对策,他们也没有援兵来改变局势。只有刘欢的吼叫刺耳地夹在中间,说不出是谁在用这歌声挑衅对方,但在这时候却充满了嘲讽的味道。支书儿子高举的板斧像一个道具,在我们几米远的地方,砍也不是,放也不是,紧绷着神经的战备状态让他并不轻松。蓁子趁这机会,给他和那柄饱含杀机的斧头嘁里喀嚓连拍了几张照片。
  门外忽然一阵骚动,我的心也随之高悬起来,未及有所反应,门口已经冲进来一个人,身体遮住了屋里的亮光。
  是若智。他对眼前的局面扫过一眼后,立时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若智抬起一脚,猛踹在支书儿子的后心,对方闷哼一声,扑地倒下,板斧也扔在一边。
  变化突如其来,我抵着支书的刀子也不由松了一下。
  支书儿子虽然倒下,口里却骂个不停,若智上前一步拣起板斧提在手里,转身一脚踢去,那小子向后一滚,躲开了。从小在兰州的街上打架长大的若智那受得了这样的谩骂,双手抡圆了板斧朝他的头砸去。
  只听“喀嚓”一声,斧背砸在了紧挨着支书儿子头部的一个小凳子上,头没伤着,凳子却被砸得四分五裂。
  在场的人无不失色,看那小子,已经湿了裤子,瑟瑟发抖着不敢再骂,也不敢爬起来。若智意犹未尽,指着他大骂:“去你妈的屄!敢绑架我们的人?敢给我们提斧头?你狗日的真是不想活了!”
  我放开支书,喊若智让他住了口。
  若智看着我们几个说:“你们都没事吧?”我说没事,他说没事就好,如果有什么事我非血洗了这个地方不可。
  南子非也放开了支书,任他去扶起已经吓傻的儿子坐好,让旁边的一个小孩到里间关了喇叭。
  门里又进来一个女人,让我大为诧异的竟然是江玲,那个缠着我们做采访的女人。但转念之间我就明白若智肯定和她有了一手,不然怎么会同时出现在这个地方。
  她冲着我一笑说:“主任,我们也来了。”
  我向她点点头说:“来了就好。”
  支书一直在听着我们的话,脸色也慢慢地变了。
  我拿出手机,给县委办公室打了过去:“县委吗?我是甘肃·报社记者,请让你们书记接电话。”
  对方大概是县委办的主任,听我自报家门,连忙说书记们正在召开常委会,问我有什么事。我把南子非因采访被关和报案未被受理的事说了一遍,他说一个小时前就有金城商报的两位记者来县委了解过这事,书记已经知道,并责成宣传部的一位副部长陪同,和公安局的人下来了解情况了。
  见他如此说,我大松了一口气,在我们还没进村时,商报随后跟来的记者就已经到了县城,他们给我打电话说先去找县委。我知道以商报在西北的影响,县委的官僚们也不敢怠慢。按照不成文的规矩,省报的记者下县,都是书记县长要亲自接待的,在对待“喉舌”上,地方官员显得尤为势利,报社级别越高,在他们这里受到的礼遇也就越高,而我此前供职的报社和现在手拿的记者证恰恰是省内排第一的媒体,出于对他们自身形象的考虑,也不敢对我们太过忽略。
  我们与村支书和地方官员,说白了就是相互克制的关系,而让当官的忌惮记者,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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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8-13 22:59:36 | 显示全部楼层
胃疼不期而至,像一场意料中的阴谋暗算了我。
  爬在A县医院的病床上,我双手紧按胃部,也止不住大汗淋漓。
  医生在床边忙乎着,我在他们眼中却不是一个胃病患者。村支书给我的那一凳子砸得够狠,背上多处地方青肿淤血,软组织受伤,幸好没伤着骨头。
  南子非比我伤得更重,他在先一天晚上被支书的儿子和另外几个人围住痛打了一顿,否则他们也把体壮如牛的南子非无法绑住,现在他躺在另一个房间的床上接受治疗。蓁子不停地给我擦去头上的汗水,那些医生也在我背上涂抹着什么药水。
  两个小时前在石盘村,三辆呼啸而来的轿车解除了我们与支书的对峙,局势也彻底转向了对我们有利的一面。一辆警车,坐着县公安局的刑警队长和几个警员,一辆县委的车,由宣传部的副部长压阵,另外一辆就是《金城商报》的新闻采访车,正是他们新闻部这次前来的两名记者,才撼动了平时坚如磐石的地方官员。车身上喷着的新闻采访字样,在日光下无比刺眼。车在奔跑时,那些字在某些人眼里是一面旗帜或者鲜花,在某些人的眼里,却是已经出鞘的钢刀。
  接下来就是对所有事件的调查,公安局需要取证,宣传部的意思却让我们赶快进城,说书记县长已经准备好了给我们接风的酒宴,而潜台词无非是让我们早点离开这里,以免把他们的“家丑”张扬出去。
  当我和南子非向副部长跟刑警队长展示了所受的伤时,他们不做声了。趁他们调查的时候,我们也分成几组,对村小学乱摊派及打瞎学生眼睛的事开始突击采访。商报的两名记者为一组,着重采访南子非被关押的事件,若智和江玲一组,南子非跟小王一组,我和蓁子一组,留下司机小朱看着我们的车。
  后来石盘镇派出所也在刑警队长的训斥下赶来了,开着他们那辆破旧不堪的北京吉普。
  待一切都水落石出时,副部长和队长都无话可说,支书和他的儿子以涉嫌非法拘禁罪被押进了警车,随同给他们做伴的还有几个参与了殴打南子非的村民,他们慑于支书的淫威限制别人自由的同时也给自己创造了失去自由的机会。
  那个打瞎学生眼睛的老师也就是该小学的校长,他的另外一个身份是村支书的内弟,正是他们的串通一气才导致了学校的乱收费高得离谱。在这人均年收入不足800元的村子,每个学生一学期的各种费用就达300多元,因为支书的缘故谁家孩子想不上学都不行,他打着普及九年教育的幌子敢随意给那些孩子辍学的家庭罚款,而一但进了校门,在贪欲中诞生的收费名目就不可遏止地扣在了每个学生的头上。
  那个在课堂上说了一句话却失去一只眼睛的孩子叫马小良,他因为校长也就是他的班主任在课堂上限期让他们交纳早就通知了无数次的“学校增容费”,不交的学生将被开除学籍。而他连开学时的各种杂费都没交清,在这个时候就被校长当了典型,特意提起来喝问他为何不交,他说:“我家里没钱交,我爸爸说这些钱都是不该交的,因为没有用在学校里,所以他不给我钱。”
  就这么一句实话,竟让该校长勃然大怒,他高踞讲台指着学生开骂:“没钱交?没钱你就变个驴球打肚子去!交不起你就不要念书。”骂完了还觉得意犹未尽,挥手就把黑板擦砸在了马小良的脸上,并且很准确地打在了右眼角上。
  没收到98元的“学校增容费”,五年级学生马小良却被毁了容。他失去一半的光明是在挨打10多天后,校长便有了推卸责任的借口,即使马九华到处上访,也没谁出面给他的儿子以公道,唯一得到的优惠待遇是马小良从小学毕业,再不收他的任何费用。就这还是校长为应付上级来检查“普九”工作把马小良硬拉来充人数时做出的承诺,而那时他离毕业还有两个月时间。
  我和蓁子走进他们家院子时这个早已辍学的孩子正在屋檐下剁猪草,他把刚从田野里割回来的青草压成一团放在一块木板上,左手按着,右手捏着一把锈迹斑斑的菜刀用力剁在草上,只听嚓嚓的声音响过,那些凌乱的野草就在这孩子一只眼的视力中被切成细碎的草节。看见我们给他照相,忙低了头躲开那只已经溃烂的眼睛,不让我们照入镜头,而后匆忙把剁好的草装进竹篮里去河边淘洗泥土,唯其如此,野草才能成为猪的食物。
  马九华知道我们是来采访的,并且知道南子非就是因为这事才被关起来的,他急忙把我们让进屋里,却没地方坐,唯一的凳子上放着一袋粮食,估计是怕放地上被老鼠咬破口袋才占用了。屋子中间放着一张八仙桌,黑中透亮地露出些岁月的沧桑。除此之外,再看不到有别的家具,房子东边是一张土炕,没有褥子与床单,两床破旧的被子随意堆放在炕席上。西边大概是厨房,用一堵墙隔住了,从不大的门里能看见一个女人在往灶洞里塞着柴草。马九华说女人在给我们烧水,并要我们留下来吃饭。
  我们谢绝了,问起他儿子的事,他说这两年给儿子治眼睛,家里能卖的东西全卖了,儿子的眼睛却不见好,并且影响到了大脑神经。说着他从八仙桌的抽屉里拿出一叠材料,有他儿子伤情的诊断证明和病历,明白无误地标注着患者的眼睛是受到外力才致残的;也有上访和告状的材料,他送了许多地方,却没一个单位留下或者过问。
  后来他说:“不是我们不交那些钱,实在是交不起了,学校的收钱比我们挣钱还快,就是娃娃说错了话,也不该打瞎他的眼睛,我已经倾家荡产了,我还要把这官司打下去。”
  等我把这些情况反映给副部长时,他没见犹豫就决定了把马小良带进城,专门安排在县医院治疗,费用暂时挂在了县委名下。
  马九华奔波了两年没人搭理的事,就因为宣传部长的一句话使他的儿子住进了医院,这一事件也随即被公安局立案调查。
  后来我才知道,村支书因为在村里太霸道,倚仗权势向村民胡摊乱收,他在被我们围住时才没人出面给他帮忙,并且一些护村队的成员在听到喇叭响起来后竟扛起锄头下田了,他们巴不得支书和他儿子被人收拾。如果放在别的村子,我们可能等不来公安局的人就被打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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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8-13 22:59:54 | 显示全部楼层
周洁打来电话时我已经出了医院,伤势不太严重,医生开了一大堆活血化瘀消炎止疼之类的药物,就算完事了。其实我的胃已经折磨得我不想继续呆在医院的病床上大汗淋漓。南子非伤得较重,长时间滴水未进,连饭也没吃一口,有些脱水,由若智和江玲陪着输液。
  周洁问我南子非的情况如何,我手按着胃部,有气无力地告诉他已经脱险了,受了点伤,现在正输液。她放了心说人没事就好,又问我怎么说话的声音都不对,我说胃疼,连说话的精神都没有,她说你又是没吃饭吧,我说是。其实早上从金城出来我们就没顾得上吃东西,到县城时我让司机小朱和小王吃了点面包,又匆忙赶到了石盘村,蓁子勉强吃了点,我没心思,一口也没吃下去,我的胃闲坐没事,当然就要发脾气。
  她说你先吃点胃药啊,别把自己先累跨了,我说好,我现在就吃,大姐你放心好了。从家里出来时蓁子就已经给我带了药,而我只有在无法承受疼痛时才会吃药。我问她办公室有没什么事,她说今天该发的稿子都已经发出去了,今明两天因为是休息日,还差十多篇稿子要发,若智早上露了一面就再不见人了,她现在正赶稿子,看到晚上能不能全赶出来。我忙说若智和我们在一起,这阵子正陪着南子非输液,她说若智怎么也下去了?连声招呼都没有。我说他一听到消息就雇车急忙赶来了,我们是在村子里才见面的。若智在回城的路上给我说了他下来的事,早上他听说南子非被绑架了,心想我不在兰州,办公室唯一能赶下去的就是他,匆忙之间叫上江玲开的出租车直奔A县,临走还不忘提上那把长近3尺的马刀,那是张胖子新买了一把长剑之后退役给我的兵器,我一直没派上用场,被若智拿去放在自己家里。在江玲的车上我看见那柄用布包着的利刃,心里忍不住有些后怕,如果当时有村民参与进来,以若智的卤莽脾气,今天不被他砍死几个人还真叫怪事。若真出了事,我的一切也就到了尽头。
  我让周洁别赶了,我的电脑里有几十篇随笔,让她整理一下发出去。
  副部长已经在县委招待所给我们开好了房间,商报的两个记者正在房间写稿子,两个多小时的调查,足以让他们完成一篇新闻。
  走进给我和蓁子的单间,我没一点力气再说话,爬在床上,用手按住胃部,想让它在我体内的蠕动不那么剧烈。胃药早就吃了,却像一块石头扔进了大海,连一点浪花都没有,而胃疼依旧。
  蓁子鞍前马后给我弄来一点吃的,我却连一点食欲都没了,在她的强烈要求下我喝了半碗醪糟,疼痛才略有缓解。
  面对我有气无力地爬在床上的样子,蓁子一筹莫展,看她焦急的神情,我知道痛苦虽然由我承担,她的心里也不好受,“夫唱妇随”的另一种解释可能也就是这样。
  蓁子的电话忽然响起来,吓了我们一大跳。她拿起看时,连呼大事不好:“是妈的电话,她还在等我们回去呐,怎幺把这事给忘了?”
  我的头也在一瞬间大了,就是,怎幺就一点没想起来给他们说一声?从早上起来,我们压根就没想到在昨天承诺了要去L城看望蓁子的父母,而他们还在等着我们一起吃午饭。
  蓁子接起电话,大概知道有可能挨骂,先做出一个女儿的娇态说:“妈,你先别生气哦,我跟谷子在甘肃的A县呢,早上我们正准备回去,忽然接到电话说他的一个同事在A县采访时被人绑架了,我们就赶紧赶来了,一急倒把回去的事忘了,人已经救出来了,受了点轻伤,是啊,也忘了给你和爸打电话说一声,妈,蓁子给你说对不起了,啊,好好,你跟谷子说,他也受了点轻伤。”
  我接过电话时手有些哆嗦,对做好了饭苦苦等候我们的老人,我真有些无地自容且无言以对。
  “童童,你没事吧?”准岳母在电话那端有些急迫。
  “妈,我没事,就是背上受了点轻伤,已经没事了。实在不好意思,让您和爸等了这幺长时间,我们都没想到会出这些事。”
  “只要你们没事就好,我和你爸还一直在担心你们呐,中午饭还等着和你们一起吃呢。”
  挂了电话,我不觉血往上涌,那一份愧疚,出乎我意料地强烈。上学时母亲总是在院门口等我回家吃饭,而我因为贪玩老是磨到天黑才肯回去。母亲那时候的焦急和失落与此时岳母的心情应该没什幺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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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8-13 23:00:09 | 显示全部楼层
为了我们的一顿晚饭,当地政府竟然在酒店里大摆了两桌。而我们的人连小王在内也只有8个,作陪的却一下子来了十几个。我知道这顿饭吃过意味着什幺,但没能架住宣传部长和县委办公室主任的轮番邀请,被强行拉进了餐厅,似乎我们不去吃他们也就失去了一次暴餐的机会。
  在我们的理解中,这是一场好吃难消化的鸿门宴。
  席间书记县长轮番把盏,那些随从推波助澜,其中心思想也不外乎把我们灌大,以便给他们的报道换成光明的一面。宣传部长和主任在与我们的谈话中,也频频露出这种意思。
  处在这样一个无趣且虚假的盛情包围中,我觉得浑身不自在。酒过三巡,我借口胃疼和蓁子回了招待所。
  后来听说他们的那一场酒喝得并不痛快,《金城商报》的记者属于软硬不吃的那种,他们遵循着自己的职业操守;而若智和南子非则纯属和他们对立的一面,并且我们是以赢利为目的的机构,和所有的传媒人一样,都有着惟恐天下不乱的心态,压根就不尿他们那一壶。所以饭后他们准备的8条中华烟只送出去两条,江玲和小王各拿了一条,江玲那条第二天给了若智,他分给了我们几个人,给我的两包我转手就放在了蓁子的司机小朱面前。小王拿了一条烟,后来却给他带来无尽的麻烦,以至给我们弄出了一场官司。
  回到招待所之前我和蓁子在街上随便吃了点东西,我却因为喝了点酒胃又疼起来,蓁子取笑我说:“你在那些人面前说胃疼,这不就跟着来了?”
  我已经没力气和蓁子逗趣,苦笑一下,爬在床上再也不想动了。胃壁的摩擦像一块质量上乘的新胶布贴在鲜嫩的肌肉上,然后又猛地撕开,在鲜血淋漓之后又凑过来一个同样血肉模糊的伤口,紧贴在一起,如两张嘴狂热地亲吻,而一张嘴刚吃过辣椒,另一张含了盐,它们的综合使两块肌肉都感知了对方的残酷。然后又变本加厉地向对方进攻,以期挽回自己所受的疼痛。可是它们忘了,那些此起彼伏的高潮需要我来承担。
  蓁子伺候我吃了药,依然止不住满头大汗,我紧咬牙关,心想胃如果长在体外,我非揪下来摔在地上,还要狠狠地踩上几脚。
  在对胃的仇视中,我竟然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再醒来时,就看见蓁子坐在我旁边流泪。我坐起来问她:“你又怎么啦?”
  蓁子擦去了眼泪靠在我身上说:“还疼吗?”
  “嗯,好多了,”胃里的疼痛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烟消云散,我把蓁子搂进怀里,抚着她的长发说:“给哥哥说,你刚才哭什么?是不是怕我醒不来了?”
  我这一问,她的眼泪又止不住地往下落,声音也哽咽了:“我是真的怕你有一天就这么睡过去了,咱不干这工作了好吗?”
  “不干什么工作了?”
  “记者工作呀,你们今天的事可真让我害怕,谷子你万一有个什么事让我怎么办呢?”
  “记者本来就是高危职业,没有冒险精神,哪能挖掘出好新闻?不过今天的事就算我不做记者也要干的。”
  “我看你们哪像做记者的,简直就是一群土匪,又是砍刀又是匕首的,你倒好,连大哥的刺刀都带出来了,不是我拉住,你今天就成了杀人犯。”
  我拍拍她的肩膀,又给她擦去泪水说:“好了,别哭了亲爱的,这本来就是一个弱肉强食的地方,我不先发制人,吃亏的就是我,以后我不做这些冒险的事了行吧?”
  “平时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觉得你让我很有安全感,可你一干起事来,我就觉得你莽撞得连一点理智都没有,我是你媳妇,也得为自己着想。再说了,你们现在写的那些情感稿子,人家安顿早就写过了,你们超得过人家吗?”
  “可是,我不干这个又能干什么呢?蓁子你知道我除了会写字,真是一无所长,这个社会上可能就我这样的人最没用了。至于那些稿子,我们从一开始就在避免踏进别人的路子,安顿如果不是有北京青年报这棵大树让她靠着开花,以她的功力也未必能红起来,说真的,她还算不上我们需要超越的目标。”
  “不管怎么说,你写这些文章,都是给你的文学生涯抹黑,你总有一天会后悔你写过这些文字,你的目标也不应该把这些文章写到极致,我希望你能成为一个好作家。”
  “如果我连生存问题都解决不了,作家两个字对我来说就太奢侈了,我说的是真正意义上的作家。”
  “谷子我跟你说实在的,你别干工作室了到我公司来行吗?我需要你。”
  “到你公司?我能干什么?”
  “你以前不是也开过公司吗?你来做总经理,我给你做助手,或者你在公司干,我在家做你的全职太太?”
  “你知道我的公司开了多长时间吗?我根本就不具有从商的头脑,哪敢接手你的公司?”
  “哪你干脆在家里写作,我给你发工资,就当我设立了一个作协?”
  “这跟你养着我有什么区别?蓁子我这么给你说吧,我需要的是一个独立的奋斗环境,我需要成就感,要让大家知道,秦蓁子的老公不是普通人,我需要给你一个体面的形象。”
  “你说的我都理解,可你写这些挣钱的稿子跟成就有什么联系啊?有钱不一定就有了成就。”
  “挣钱跟成就没什么冲突,我也没说要把这样的稿子当我的成就向你展示。”
  “好了,我不跟你争了,再说下去又要吵架了,谷子我只希望你考虑我说的话,你是我的肩膀,是我的爱人,我不想再有别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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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8-13 23:00:3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天起来我去南子非的房间里问候他的伤势,经过服药和输液,他的身体已经没什么大碍,回兰州将息几天即可恢复。若智和他同住一个房间,另一张床却连被子都没打开,我问他到哪去了,南子非说晚上根本就没回来。
  我出去时就看见若智从江玲的房间里出来了,擦洗干净的脸面遮不住纵欲过度的疲倦,我说:“你这个畜生又没干好事!”
  若智咧嘴一笑说:“你也没闲着吧?说我?”
  我同样有色心与贼胆,却想不出若智凭什么能在几天之内就能把一个不熟悉的女人搬上床去,这大概也算某一方面的建树吧?
  吃过官方安排的早饭,我们就准备返回了。车将开动时,宣传部长凑在我的车窗前说:“谷主任你看那些稿子能不发吗?”
  我咬咬牙说:“发!”
  部长的脸立时成了紫色,我说:“部长放心,我们以后还会来的,跟踪报道会一直做下去的。”
  车开后,坐在前排的南子非转过来递给我一支烟说:“还是咱们头儿厉害。”
  我点上烟恨恨地说:“姥姥地,我们以后算咬定他们了!”

第四章
  
  星期天的兰州像个无所事事的闲人,茫然无措地斜躺在一条河边。
  蓁子和我一起回了兰州,她在改善我生活的同时也顺便改善了我的性生活。回到家里,我的胃居然在蓁子的呵护下地停止了疼痛,女人的身体需要男人呵护,男人的胃需要女人呵护,这大概就是婚姻能够生生不息的根本所在。看着蓁子在家里给我清洗衣物与空间的时候我很有些惭愧和害怕,担心她又上纲上线婆婆妈妈地唠叨并且提出结婚的具体事宜。
  但她没有,像个勤快的保姆,似乎这些都是她份内的事。
  下午的时候我受命出去买菜,路过工作室时发现窗户开着,上去看时,门也开着,以为是周洁在加班,进去却见一个不认识的姑娘在打字,她站起来问我:“先生您好,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她可能也就二十三、四岁的样子,对她的长相我实在不想用约定俗成的词语来描述,但她以自己亭亭玉立的身材述说着健康与青春的活力,长发扎成马尾状搭在白色的连衣裙上,除此之外还有两处引人入胜的看点,一是端正且棱角分明的脸庞,纯净无邪的眼神展延在细嫩的皮肤上,另外一处就是因为丰满而显得扎眼的乳房,在我的注视下大有呼之欲出的倾向,我不觉心里砰然一动,忙扭过了眼说:“我随便看看。你是新来的吧?”
  “是,您请坐吧。”
  我转身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在桌子后面坐下来,准备看看这几天业务报表,一抬头发现她也跟了进来,试探着问我:“您是?”
  我忽然想起她还不知道我何方神仙,冲她一笑说:“我是谷童。”
  “您就是谷主任啊?早就知道您了,没想到今天才有机会见面,我叫公孙蓠,今后就在您手下学习了,您多关照啊。”
  “哦,欢迎你加盟我们的工作室,你这姓不错,你是哪个蓠?”
  “草字头一个离开的离,就我这姓好名字不好啊?”
  “呵呵,就这么一个字,好像承载不了太多的诗意啊,不过我喜欢。你是刚毕业的吧?”
  公孙蓠朝我一笑,露出一个浅浅的酒窝,醉不死人却足以使饮者微醺,她说:“去年就毕业了,兰大新闻系专科班的,在广播电台干了半年,觉得没一点精神,就出来了,在家里呆得也没精神,正好听禹华说您这需要人,就来投奔了。”
  “这么说你跟禹华是同学?我这可是民间机构,你不觉得委屈吗?”
  “他高我一级,我不在乎是官方还是民间,在这里我会觉得很自由,新闻不就要的是这种环境吗?”
  我点上一根烟,让她坐在我对面的椅子上说:“我们这个环境自由但新闻未必就自由,国家的体制就是这样,言论能自由到哪去?”
  “这我知道,有您这么一个大记者做我的老师我就很高兴了,对我来说能充实自己才是主要的。”
  “做你老师我可不敢。”
  “您就别谦虚了主任,两年前我就知道您的大名,在您手下工作其实也是我的希望呢。”
  “呵呵,你倒是会说话,怎么不说久闻大名如雷贯耳之类的话呢?”
  “您喜欢我这样说吗?”
  “奉承人不都这样说的吗?”
  “我不会奉承您的主任,我说的都是心里话。”
  “今天你怎么没休息来上班了?”
  “我刚来工作室,好些业务都不熟练,趁星期天把工作熟悉一下,反正在家里也是闲着。”
  说起话来,公孙蓠倒是思维敏锐,和我讨论起普利策新闻奖与中国新闻奖的区别也能做到滔滔不绝,而她看中我们工作室的一点,就是我们的新闻作品背离了传统的写作方式,她认为这样的新闻才是原汁原味的生活与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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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8-13 23:00:48 | 显示全部楼层
工作室又开始忙碌起来,我离开的这几天积压了不少稿约,都必须在短时间内写出来。蓁子回了金城,我也恢复了自由——不必每天因为惦记着她而匆忙回家了,她临走时还不忘提醒我:“你可记着我说的话啊。”
  我装糊涂问她:“什么呀?你说的话多了,我记哪一句?”
  “一、结婚的事,二、工作室的事。考虑好了给我打电话。”
  我帮她关上车门说:“多给点时间吧亲爱的,我一定慎重考虑,”
  婚是要结的,工作室也是要干的,它们平行并列在我的生活里似乎也不矛盾,女人为何总是见一次蛇就连草绳都不敢再看?
  南子非的伤大有好转,我让他在家休息几天,他不肯,说没什么大问题,药在吃,在办公室写稿子还能坚持,我只好依了他。公孙蓠的加盟给我们也增加了不少活力,至少,办公室里有了欢快的笑声,她让我们感到轻松和融洽。她接替了周洁的一些事务,相互都有了更多的时间写稿子。
  快到中午的时候周洁给我拿进来一张发票,说是江玲来领车费。我接过一看,竟然是1000元的金额,我问周洁:“怎么这么高?”
  “我也不知道她跟若智怎么说的,现在就在外面,发票是她来时就开好的。”
  兰州离A县也不过500里路,按行情怎么也超不过600元,我说按出租公司的标准大约是多少钱?
  周洁说:“我刚才查过收费标准,到A县的费用应该是500元,加上耽误的一天,最多收700元,我拿不定主意才来问你。”
  我拨了内线让若智进来:“你给江玲的车费当时是怎么说的?”
  “没说啊,我急着赶下去,问她去不去,她说给钱就去,至于收多少我没和她说。”
  待若智出去后,周洁问我:“怎么办?这样收费是宰我们,让她去重新开票?”
  我想想说:“算了吧,让子非知道还认为我们把他救出来就连车费都计较了。”
  我在发票上签了字,让周洁拿去给江玲结账。想起还有一篇关于她的稿子我没写完交给了禹华,遂喊他进来问,他说他还没写就让若智要过去写了,好像已经写完发出去了。
  “给你安排的任务你怎么让别人写?”我说。
  禹华说:“我正在看你写出的,若智说他跟江玲熟悉,要求和我交换一下,他就拿去写了,好像又去采访过,稿子是没什么问题。”
  “你去把那篇稿子找来我看看。”
  稿子周洁已经签发了,在我写的后面,若智续上了一个狗的尾巴:
  
  也许是我当时太势利太自私了,江玲接着说:他才发了那么大的狠,不让我和女儿团聚。后来我听说他到了兰州,做建材生意,我也跟到了兰州,却到处找不到他和女儿,我知道自己这一生已不可能再和他走到一起,但如果可能,为了女儿,我也会和他合好。我在兰州一边打工,一边寻找女儿,在这两年中,我先后有过三次恋情,却怎么都找不到想成家的感觉,从各方面相比,我还是觉得他的优点要多一些,说实在的,他像个男人,这也是我在经历了两年的孤苦后得出的结论,我也才知道,我在心里还掂着他,所以我的三次恋情都是无疾而终。
  我问江玲:你在兰州这么长时间就一次都没见过他?
  见过。江玲的声音显得有些虚弱和无奈,她说:去年8月,在东方红广场,很偶然地碰上了他和女儿,还有一个女人,他们拉着姗姗在广场散步。我在一瞬间头都大了,两年不见,女儿都已经会走路了,她穿得很整齐,也很可爱。我没想到,自己的女儿竟被别的女人拉在手里,他们也看见了我,站住了,我走过去要抱姗姗,被他拦住了,女儿一转身扑进那个女人的怀里,喊着说:“妈妈,那个阿姨要干什么?”我一下子心都碎了,女儿在把别的女人叫妈妈,从我生下她到离开我,她都没叫过我一声妈妈,她还不会说话就不在我身边了。丈夫说:“这是我的女儿,你不要碰她。”那个女人在一旁哄着姗姗说:“阿姨在逗你玩,姗姗不怕。”丈夫指着我对那个女人说:“这是我前妻。”那个女人愣了一下,随即就恢复自然,向我微笑着点头问好。我一时不知那来的火气,叫着丈夫的名字恶狠狠地说:“你不要忘了我们还没有离婚,我还不是你的前妻。”那个女人看情形不好,抱起女儿说:“你们聊吧,我先回去了。姗姗跟爸爸阿姨再见。”
  第一次见面,我就输给了那个女人,却找不出一点她的毛病去冲她发火,看着女儿挥着小手喊着爸爸再见阿姨再见,我像傻了一样,直到姗姗被那个女人抱上出租车,我都没反映过来。
  后来我们坐在广场的一处茶座上说话。分别两年,他看起来成熟了许多,也稳重了许多。初次见面,尴尬总是免不了的,我说我一直在兰州找你和女儿。他说:我知道你在兰州找我,有好多朋友早就给我说了,你找了我两年,可我就是不想让你找到。
  看我们的谈话一时很难沟通,我求他把女儿给我,他哼了一声说:“这两年我带着女儿过得容易吗?现在女儿长大了,你想要走,你配吗?你养得起吗?”
  在那个时候我才知道他对我有多恨,我满怀歉意地说:“我知道你恨我,可我也是孩子的妈,你总得让她跟我在一起。”
  他说:“我不恨你,因为不值。我也不再爱你,从你回娘家的那一天,我就知道你再不会回来。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头都不回地走了。我曾经把你当作自己的精神支柱,只要有你在我身边,任何困难我都能挺过去。可是你太绝情,你让我用了一年时间才恢复过来,你算是失去了爱女儿的权利。”我很不争气地竟然在他面前流泪了。我问他:“那个女人是谁,是你现在的爱人吗?”
  他很刻薄也很坦然地说:“我不会给你告我重婚的机会。她只是我的情人,她对姗姗好一天,我就和她过一天,如果她对我女儿有一点不好,我会立马换人。你应该知道,我现在不缺钱,也就不缺女人。不过她很不错,长得漂亮,人也善良,能和我同甘共苦。”
  我提醒他我们之间还有一张结婚证。他说:“我不会跟你离婚的,你要离你尽管起诉,我会成全你,但女儿是不会给你的。一张结婚证约束不了我,我可以任意变换情人却谁都管不着我。”
  那一次谈话没有任何结果,他也不让我再见女儿。让我想不到的是他已变得如此放纵自己,我们在一起时,也有女人对他暗送秋波,他却从不为之所动,两年时间,他竟然变了个人。听他随便换情人,我心里很不是滋味,我知道,我是对他没有任何约束力了,那张结婚证,真是起不了任何作用,可是,我的女儿还在他手上,他牵制了我的希望,也牵制了我的幸福。我们之间,由我制造了一条谁都无法逾越的河流。
  我也想过去告他,是他侵犯了我对女儿的监护权,但我又怕把事情弄得更糟,我已经错了一次,不能一错再错。如果离婚,我肯定得不到孩子,也就永远失去了希望。我想就这么拖着,谁也别离,可是我能得到女儿吗?我不可能像他那样放纵,你说,我真的就没有一点希望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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