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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8-26 09:5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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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每个年代的青春都不一样的。你外公的青春是上山下乡,你爸的青春就不一样,他在一个网恋时代里混水摸鱼。从01年到04年,你爸爸就网恋过两次。我常常嘲笑他‘种下爱情的龙种,收获爱情的跳蚤。’在03年的时候我开始上网,在有个广场里遇到了你爸爸。你爸爸的名字叫‘请原谅我的自负’,但我从来没有理过他,原因是你爸爸特像一个花痴。他见人就说‘上帝啊,赐我一个女朋友吧。’或者是‘OK,妹妹,趁我们年青的时候,我们相爱吧。’你爸爸的花样很多,有一次把一首外国歌译成的中文叽叽歪歪的乱唱。”
“当然是没有人愿意听他的,连牙牙都不听。他在求完了所有人之后就开始求我:‘妹妹,听我唱歌好吗?’我说:‘滚。莫惹我,本小姐心情不好。’‘一首,就占用三分钟。如果我唱得好,说不定你听到柔美的歌声就抛开烦恼了,如果差得让你足以跳楼,你就跳吧,那样也没有烦恼了。’那时候我外语过级没有成功,对自己特失望的。他那样说后我就真的听他唱了歌。但你爸爸的嗓子奇差,又不懂曲子,只是凭着性子一口气就唱完了,在我耳里竟全是噪音。世上居然有这种自不量力的人,能遇到一个也算是奇迹。我说:‘还有两分钟,还有歌唱没有,没有我就走了。记得以后别来烦我。’你爸爸是一个脸皮极厚的人,他还真要唱,他居然唱的还是这首歌。”
“他第二次唱的时候《GLOOMY SHUDAY》就卑鄙地恢复了哀伤。四周开始静了,时间开始慢了,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东西正渐渐走远,而我说不清是什么具体东西;不觉间好像世间上所有的一切,消失了踪迹;最后、最后我看着自己,就感觉很空,就好像自己从未来过世上。
《GLOOMY SHUDAY》的魔力我是听说过的,可你爸爸唱的是中文,他普通话都是不准的,而且唱这歌完全是变了调,没有一点调子是相同的。或者正因为你爸爸对音乐什么都不懂,他才用内心原始的悲痛把这歌黑色的部分全部释放了出来。后来我才听你爸爸说,他想起了你二叔。你爸爸唱完后说:‘不好意思,我唱得太慢,都超过五分钟了,你下吧。’而我真的下了。我下的时候对你爸爸说:‘跑一次调不难,难的是一辈子都跑调。’”
听母亲改了毛主席语录我哈哈哈的笑了起来。我说妈妈先吃饭再讲,我喜欢听呢。吃了饭洗了碗我就跑到妈妈的卧室里听妈妈继续讲.
妈妈先没有给我讲故事,而是给我读了两首爸爸的诗.妈妈说这些诗都读给普通话蹩脚的爸爸听过.
第一首是《五月VS流年》之六。
从城市到城市 /需要一列哐当的火车 /从五月到六月 /需要在嗒嗒的雨声中 /扶正那只倾倒酒杯 点燃最后的烟卷
/从我到你们 /需要一双睿智的眼 /才能从我的面颊中找到 /你们笨拙的脸 /发霉的毛孔 犹豫不决的双脚 /动荡的一生
怎样才能从众多的旅店中 /选择一个夜色 /选择一个房间一个床第 /一些苍蝇 /作为我行礼的故乡 /怎样才能从众多的船只中 /选择不系的舟子 /选择一个上帝 /作为我临时的天堂
这诗像镜子,我仿佛看到了父亲卑微的身子穿过大街小巷.而他麻木的眼神是多么希望在城市里找出一道门来,供他酒喝,供他安身.但所有的安身都是付费的.梦里不知身是客,二天醒来后爸爸又开始上路了,迈着老迈虚无的脚步.
上面这种想法可能是我看金庸的小说中毒了,不知不觉把小说的情节和爸爸联系起来.对了,现在我把金庸的全看完了,我开始看卡夫卡的.妈妈倒是读得很慢,由于声音太过甜美,这诗多了娘娘腔而显得不伦不类.但妈妈下一首诗却读得太好了.我惊讶于妈妈的朗读天赋.这首诗叫做《塔水》.诗是写给牙牙的.
塔水,这宁静的村庄/李子和红杏躲在墙后/房前桃花正俏/一场菜花把大地覆盖/覆盖、覆盖,这是春天的中段/我一边旅行/一边数着数字/……19,20,21……/27了,我看着自己长大/光阴如梭,对着清晨我开始入神/相对于塔水,四川,时间/我是一粒尘埃/它们相对于我,是一段春天/是一块骨头/包进肉中不再露出
妈妈念第三个‘覆盖’时音很重,好像是从身体内部发出来的.在‘是一段春天,是一块骨头,包进肉中不在露出’的时候把她的眼睛闭了起来,仿佛时光流转,仿佛进入了香气盈然的春天.
或者四川和牙牙是那时候爸爸包进骨头的春天,而《塔水》和爸爸是妈妈包进骨头的春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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