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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9-25 15:34: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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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小曼
就这样,春天终于就要到了。
偶尔忘记穿大衣跑到外面竟然没有觉得寒冷。太阳一天比一天高,树影一天比一天清晰,向阳的山坡上,枯草下面,开始长出嫩嫩的小芽,明显的柳丝软了,天空清澈了,阳光明媚了,地里的土也松动了,踩上去,软绵绵的。
陆启悦仍然在为她的丝绸之路的旅行做着准备,只要等天气一暖,就立刻上路。
她从家里拿来了画架子,还有各种油彩。在我去花圃里劳动的时候,她就在一边支好,用碳笔描下,矮山,枯树,还有我。
在她的草稿里,我的形象是最多的,直立的,出神的,弯腰的,甚至打呵欠的。每次翻检的时候我都会自嘲的笑说:“这样平凡的人,一旦上了画,也会不朽呢!”
她则肯定我的思想,说服我做她模特。
我不去想这样的生活会坚持多久,也不去想我和柯以峰之间究竟出现了什么问题,更不去想陆启轩的戒惧,我本来就与世无争,过着这种简单而平静的生活,我不能因为一些外部事物的改变而改变。
我继续想种出黑色的玫瑰花来。
但是,自从我看到那个女人之后,自从陆启轩说感觉那个女人如同黑色的玫瑰花之后,我突然很害怕起来。怕自己一旦真的种出那中花来,却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么美,或者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喜爱,那我该如何呢?
但除了种玫瑰花,我想不出还可以做些什么。从前大白在的时候,他做研究,教书,而我则是全职的主妇,偶尔为他整理一些资料,我的所学几乎荒废。后来他离开了,带给我一大笔保险金和无限的思念。我想不出我还可以做什么,幸而我在他的实验室找到了他的笔记,看到了他种出黑色玫瑰花的理想。我终于找到了生命的支点,于是立刻搬家,重拾旧日的学识,找到这一片荒山,为着一个执著的信念,撑到了今天。我真的难以想象,如果不是当年这些笔记,我是不是有勇气活下去。
但到现在了,我还是没有种出来。
也许我继续种几年,几十年,都不会种出来。我的生命,意义究竟在什么地方呢?
当我看到忙碌着要去重走丝绸之路的陆启悦的时候,我一直在想,种出黑色的玫瑰花,是我的理想吗?我从前的理想是什么呢?
可惜我已经不知道了。我做了多年的林太太,已经忘记了季清寒这个人,原本也是有自己的理想的。
柯以峰,会知道吗?
一天中午的时候,柯以峰来到我这里,我已经准备好了饭菜。陆启悦出去画画还没有回来。
柯以峰坐在餐桌旁,却没有立刻吃饭,他愣了一下,对我说:“清寒,咱们结婚吧。”
我没有什么反映,这句话并没有激起我心中的涟漪,我记起当年和大白结婚的时候,他把我抱到了床上,然后静静的躺在我身边,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是笑着,问他干吗?
“我们现在同床共枕了,生米煮成了熟饭,你要对我负责任。嫁给我吧,否则我要去法庭告你,让法院判你为我烧一辈子饭,铺一辈子床。你选择吧。”他闭着眼睛,并不看我,他的黑框眼睛贴在他的眉毛上,他的大嘴巴咧开,露出整齐的牙齿。
我没有回答他,只是把自己投入他的怀抱。
那一天月白风清,虫鸣如诗,花影映窗,班驳如画。我如愿以偿的成为了林大白的妻子。
“清寒?”柯以峰叫我,他微笑着看着我,“想什么呢?”
我勉强的笑笑,“没什么?怎么想起结婚来了?”
“你没想过要嫁给我吗?”他问。
我嗫嚅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奇怪?我真的并没有想过要嫁给他。和他在一起,似乎最为自然最为舒服,可是,当要用婚姻给我们一个束缚的时候,我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你和我交往难道没有想过婚姻?”柯以峰的眉头皱了起来。
我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轻轻的说,“以峰,我们现在的样子和结婚又有什么区别呢?”
“你不想和我结婚?”柯以峰追问,他的语气很平静,似乎我的答案在他的意料之中。他的这种平静,让我有一些不知所措。
“不是,”我费力的寻找措辞,“也许,这个问题提的突然了吧,我还没有来的及作好心理准备。”
柯以峰不说话了,只是埋头吃起午饭来。
这餐饭我们吃的很压抑。直到陆启悦回来。
陆启悦一进门,就笑着说:“柯以峰,有一个女人找你。我带她来了这里。”
我一愣,脑海里迅速泛起一个女人的形象,陆启悦接着说:“清寒要被比下去了,那可真是个美女呢!”
陆启悦的打趣很无意思,我急忙笑着站起来,柯以峰已经迎出去了。
“我可以进来吗?”外面是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一点骄傲的挑衅。还没有等我回答,她已经走进来了。“果然是世外桃源里的人家啊,柯总设计师,你这是金屋藏娇?”
我觉得很难自处,的确是她,这个女人,每当她出现的时候,我都觉得她的目光中带着一种莫名的压力,让我没有办法抬起头来直视她。她仿佛一直在打量我,研究我,想透视我的灵魂。我感到很恐惧,也许真如陆启轩所说,我应该离她远一点。
陆启悦似乎也觉出不妥来了,微笑着迎上来,“小姐,是柯以峰先生来这里做客,你可能误会了。”我告诉陆启悦厨房里有热的午饭,她转身进去吃,屋子里只有我们三个人。
那个女人已经大喇喇的进了我的屋子,自顾自的从我的花瓶里摘出一朵玫瑰花来,陆启悦的话,她似乎没有听到。
“你不请我坐下吗?柯先生。”她用她迷人的眼睛轻轻撩了一下柯以峰,然后坐在我的沙发上。
“您请坐。”我说。柯以峰也有些不安,他笑着说:“你随意。”
“我就知道你会让我随意,所以我就随意了。”那个女人微微一笑,眼睛微微一狎,仿佛一鸿秋水上掠过一只飞燕,令人心动神驰。
对于这样的女人,她有的是理由光芒四射,即使她做出再无礼的事情,都不会有人怪她。自然包括我在内,此时的我,只在她的光芒之下,除了仰视,赞叹和疑惑,我再没有其他的情感。
“季小姐自然也不会在意。”她看向我,给我一个微笑,“是吗?”
“是的。”我回答,“你是以峰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
“哦。”她呵呵笑起来,“原来是这样啊。我倒成了你的朋友了呢?真是太高兴了。”
我实在看不出她究竟哪里太高兴了。但她的语气里有一种漫不经心的嘲弄,我始终觉得有一种压力在我的周围,我不清楚究竟来自哪里,但它压迫的我喘不过气来,让我觉得自己渺小,无知,自惭形秽,又诚惶诚恐。
我本能的站到柯以峰的身后。
柯以峰笑着问,“苏小姐怎么会找到这里来的。”
那个女人嗔怪的一笑,说:“怎么不能找过来,柯总设计师在这里有一个红颜知己的事情,所有的工人都知道了,于是我在大家的指点之下就找到了。”
她说话的时候看了我一眼,我象征性的笑一笑。但她的那一眼极其短暂,还没有等我笑完,就已经溜走了,我的未竟的笑容只好僵在脸上。我觉得周身寒冷。
“那你急着找我有事吗?”柯以峰仍然微笑着回答。
“没事,”她的回答很干脆,“我就是想见你了。而且还想见你的红颜知己。”
一股恼恨之气开始在我胸中升起,我本能的转身出屋去。
“苏小姐真会开玩笑。”柯以峰看了我一眼,我知道我的做法很没礼貌,但我已经无法忍受。
“为什么出去啊?”那个女人笑着问,“是我说错话了吗?”
柯以峰说:“没有,她去收拾碗筷。”
诚如他所说,我的确去收拾碗筷了。我把所有的用具都丢到洗碗池里,一种从没有过的耻辱弥漫到我的全身。我很想不顾一切的走出去,把那个女人赶走。但,我自嘲的笑笑,我已经不是年少轻狂的孩子,我知道我的这一赶,可能也会把柯以峰赶走。
他们在屋子里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我只听到柯以峰和她低低的笑声。陆启悦吃着东西诧异的问:“怎么,柯以峰和客户这么熟悉?”
“熟悉?”我模糊的想着,一种不安的感觉在我心中迅速的生长起来。
当我将厨房里所有能洗的东西全洗过之后,柯以峰走进来,“清寒,我去帮苏小姐看看她要修改的设计图。晚上不必等我吃饭了。”
“哦。”我答应一声,他俯身下来在我额头一吻,我呆了呆,看他转身出去,或者是冲动吧,我来不及分析,一把拉住他,在他耳边说,“我决定嫁给你,咱们结婚吧。”
他愣了一下,突然笑了,用手拍了一下我的脸,“傻丫头,我们以后再商量。”
他没有等我回应,已经走出门去了。
泪水在看不到柯以峰身影的那一刹那开始从我眼中滴落。
“我要失去他了。”我对自己说。
陆启悦看着我,有些担忧的问:“你怎么了?”我摇摇头,轻轻一笑,“一切都是注定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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