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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9-30 08:0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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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成长了的陆启轩
晚上陆启悦拷问我见到他弟弟的内心震撼等级,我不想回答,因为我自己也理不清楚。
“他到底想干什么?”我问。
陆启悦摇摇头,“不知道,他一向没有这么固执过。从法国回来以后,很多从前的女朋友来找他,他都客气的和人家疏远了,有聚会也没有去参加。妈妈的朋友给他介绍女朋友,家世,样貌,气质,学识,品位都很好,他也只是应付的吃过一次饭就结束了。大家都很奇怪,他到底在想什么。妈妈每天唉声叹气,嫌我不出嫁,二妹出嫁了不回家,唯一一个儿子没有女朋友。真是伤脑筋。”
我随着一笑,心情如波涛起伏,不知道该如何平复。
那一晚上我彻底失眠了,模模糊糊是各种各样的陆启轩的影子,最后落在只听到他声音的那一晚上。我想如果当时我叫他留他下来,是不是今天已经是另外一种局面了呢?我不确定。
人生就是这样,许多选择就会决定许多的命运。谁也说不清到底是哪里阴差阳错了,也不知道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主宰。
于是我就这么带着一种奇怪的心情开始投入到那个别墅区外部景观的设计之中。没有例外的,我住到了别墅区外围的一个简陋的民居里,离着不远的地方,就是陆启轩的办公室。
我们又都回来了,似乎从一个起点,绕了好大一个圈子,又回到了这里,什么都没有变,变的只是心情和身份。
到那里的第一个黄昏,陆启轩就找到了我。他礼貌的对我说:“清寒,如果你需要做现场的勘察的话,让我陪你吧,这里的道路我要熟悉得多,而且其他的工人也许言语无味面目可憎一些。”
我忍不住笑了,这个自大的家伙。
他为我的笑感到很满意,他的谦和是让我意外的,但无论怎样,我接受了他的陪同。
我带着我的资料簿在他的带领下上路了。
这座荒山要比我从前租种的那座要更高大,而且更荒芜。几乎没有实在整饬,虽然从前柯以峰在这里做过一些简单的规划,也种了一些大树,由于疏于管理,有些已经死了。
“我为父亲浪费了很多钱。”陆启轩摸着那些死去的树,“本来可以活上千年的银杏,在这里只活了几个月就死去了。”
我看着他沮丧的脸,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看他向我萧索的一笑,才缓缓开口,“这个地方并不适合种银杏,公园,路旁可以,但真正的山野,银杏就显得娇贵了,没有荒芜的感觉。”
“荒芜?”陆启轩疑惑的问。
我点点头,“是的,我记得我最初来这里的时候,曾经来过这座荒山上玩,是盛夏的时候,漫山遍野的荒草野树,刺槐,椿树,榆树,蛮荒的生长着的酸枣和柳树。杂乱无章,但又生机盎然,我当时就想如果自己是其中一棵那该多好啊,可以没有人世的痛苦,而完全带着一种原始的生存的快乐。”
我一笑,对着倾听我说话的陆启轩说,“所以,如果我来设计这个地方,我肯定不会把他设计成花园,而相反,可能更像一个山林。我更多的是种树,开花的树,不开花的树,高大的白杨还有山野里常见的松柏榆柳,这种很贫贱,很容易成活的东西。你也不必去什么珍贵的苗木市场去采购,只需要去乡间,野地里,农家的院落里,甚至沟渠边上,寻找自然生长着的,又非常茂盛的原生态的植株就可以了。种满荒山,再培植一些野草野花,将树下的草地整饬一下,不要太过杂乱,就够了。”
陆启轩一直认真的听着,没有提出任何反驳的意见,直到我说完了,又停顿了一会儿才说:“需要多少呢?”
我想了想,“先看看山上有多少可用的吧。”
我们边走边记录地形,主要的树木,房屋的样式以及规划,他简单的谈着他的设想,我偶而会提出一些疑问,等到太阳落山的时候,我们就走到了山顶。
山顶是一片平地,长着茂盛的杂草,野花遍地是,米黄色的,粉红色的,小巧可爱。我摘了一朵,放在鼻端轻嗅,那种属于山野的清香淡淡的,却沁人心脾。
微微一笑,突然很不理解自己为什么会用那么久的时间研究玫瑰花,而自己却又并不喜欢那种馥郁的浓香。
“你知道吗?”陆启轩的开口打断了我的思绪,我抬头望他,他就站在我的对面,夕阳将他的脸上涂成美好的橙色,仿佛一个色彩剥落的沧桑的雕塑。
“你现在的样子像一个天使。”他幽幽的说,“刚刚从太阳那里走过来,带着满身的霞光,微笑着,想给世间和平和美好。”
我扑哧一笑,的确,我今天穿了一身白衣,软软的棉制的长裤和中式广袖的上衣,松松的裤管和衣襟在山风里飘飞,再加上凌乱的头发,不像鬼已经很让人欣慰了,亏他还说像天使。
“我以为你会说我像妖怪。”我笑说,“做天使,未免太老了。”
他也笑了,似乎接受了我的调侃,再没有说别的,只是神情黯淡下来。
我们决定在山顶休息一会儿。
“有一件事情我始终想和你说,但却不知道说了之后会是什么样的结果。”他犹疑着开口,“如果有一天你发现其实我曾经做过一件非常对不起你的事情,你还会不会像今天这样与我同坐在一起?”
我很诧异,含笑看着他,“是什么事情,说来听听。”
他的眉头皱起来,深深的忧愁立刻从那里弥漫开来,浓重的连我都清晰的感觉到,我甚至不忍去看他的眼睛。他摇摇头,颓然的叹口气,“我还是不敢说。”
“那就不用说了。”我语气里的温柔连我都吓了一跳,但我似乎很欣慰于自己此时的心情,因为很平和,也很快乐,当我不必挣扎着去考虑自己究竟应该以怎样的心态去对待他的时候,我就可以放松自然的表达自己的情绪,比如现在,“并不一定所有的事情,当事人都应该知道,也许不知道反而会让大家更开心一些。”
“我也这么想,所以一直忍住不说。”他随意的摘下一朵花来,放在手里握着,张开来,花瓣被他蹂躏的变了形,他又悲悯去抚摩它,“伤害是无法平复的是吗?无论是有心的还是无意的。”
我不知道他究竟要表达什么,但他脸上的痛苦让我心里开始酸楚起来,我突然有想拥他入怀的冲动。
他叹口气接着说,“在巴黎的时候,我常常在这个时候去河边散步,每天都会看到一对法国老夫妇,那个男人身材挺拔,那个女人却娇小瘦弱,他们两个人手牵着手走在路上,说着一些话。当走到一栋建筑物前边的时候,他们就会停下来,互相看着对方,微微一笑,然后说,我们又来了。我很奇怪,他们所说的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有一天,我就去问他们。老先生,请问你们说的‘我们又来了’,是什么意思呢?那位老先生和那位老太太就相视一笑,告诉我,原来,那座建筑物,是三十年前他们一起建造的。女人设计,男人建造。也因为那座建筑物,他们在一个秋天的黄昏永结连理。他们约定每天都过来看一看他们的定情之物,每看一次,都会记起当年相恋的情景,于是都会觉得异常甜蜜。每天享受一次这样的甜蜜,即使生活再过艰难,也是可以忍受的。”
我不知道是被故事感动了,还是被他讲故事的语气感动了,总之,我突然觉得自己仿佛浮在云端,而眼前迷蒙起来的雾气就仿佛是梦中一样了。他的眼睛清澈而深沉,就在眼前,那里有一种情绪让我的心中酸酸的。我无法移动自己的目光离开他的眼睛,就这样盯着,看那里边流动着的情感,心痛,温柔,压抑,平和,安宁,幸福,我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但我觉得似乎我的泪要来了。
他也在望着我,但似乎又穿透了我,而望到他脑海里的塞纳河那里去了。
“我听了以后非常感动,以至于竟然不敢再去跟随他们的脚步,担心自己会破坏那种默契,打扰到他们。后来,突然有一天,我特别难过起来,我想为什么我没有这样一个女人,这样一种纪念呢?于是,我就决定回国来,继续完成我没有完成的这座别墅区。”
我心里一动,仓皇的躲开他的目光。他已经捕捉到了我的不安,让我更没有办法面对此时的景况。心乱如麻的时刻,我无法整理自己的情绪,于是只能选择逃避。
“清寒,你愿意……”
“不,”我迅速的站起身来,“我们要回去了。”
天边的夕阳已经隐没,只有绯红色的晚霞,宛若少女羞红的面颊。
陆启轩的气息从我背后传来,距离我越来越近,我甚至感受到他体温的笼罩。仿佛逃也似的,我向前紧走几步,快速的离开了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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