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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天才鹦鹉

《十年》 他们是爱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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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1-7 22:51:37 | 显示全部楼层
这个世界是哪天变小的?
   那个姓唐的家伙一见周国安气焰立马就下去了不少,搓着双手说:“周,周总,你怎么也在这里?”

   周国安淡淡地说,“这姑娘是我朋友,你别冤枉她。好好找找,就这么大块地方,丢不掉的。”

   正说着,有服务生举着他的钱包跑了过来,原来他把它放到了洗手间的台子上,不仅是钱包,还有他的手机。

   那家伙闹事不成,立马焉了。

   我恨恨地对小烨说:“要不是你的场子,我今天就砸了这里。”

   “那是那是。”小烨安抚我坐下,叫小姐给我倒杯冰水。

   身后周国安正在跟小烨说:“他喝多了,让保安给他叫部车送他回家,车费和他这里消费的费用我来替他付。”

   那人终于被架走了。

   “谢谢周总。”小烨说。又碰碰我说:“小朵,来我替你介绍一下,这是环亚集团的周总经理,出了名的义气。”

   “我知道。”我转头说:“也是出了名的有钱和出了名的忙。”

   “哦。”小烨一拍脑门说,“瞧我,忘了你们本来认识。”

   “她对我有成见。”周国安笑着说,“不好意思,我那边还有客人,恕不奉陪了,改天再聊?”

   我对着他的背影做个大大的鬼脸。

   周国安一走小烨就把我拉到办公室里一顿好骂:“你怎么不去他公司,又怎么对人家这样子啊,真是不可理喻。”

   “不可理喻的是你。来这种鬼地方上班!”

   “这里真挺好的啊,可以说是全市最有品味的酒吧了,像周国安这样的人也常来就能说明这个道理。”

   哼哼,小烨也就这点见识了,周国安算什么。

   又有人敲门,这回进来的是Ben,这家伙是挺帅的,难怪小烨会为他失魂落魄。冲我们笑笑后他问道:“听说刚才出点事儿?”

   “小事,摆平了。”小烨得意洋洋地说。

   “你们聊,我还有事要走先。”识时务者为俊杰,我赶紧溜吧,不然回头准会被小烨掐死。

   小烨对Ben说:“记得么,这是我朋友小朵。”

   “我记得。”Ben说:“上次中奖那个么。”

   “不会是因为我拿了你的小灵通吧,如此耿耿于怀。”我说,“赶明儿还你!”

   “哪里。怎么会!”Ben笑。

   “小朵喜欢瞎说的。”小烨说,“你别理她。”

   “有时也说说真的,比如上次在台上问你的那个问题,你要记得回答小烨哦。”我飞速地说完,然后赶紧拉开门走掉了。

   出了门,已经是黄昏了。我把手搭在眼睛前往公车站走去,有辆车缓缓地跟过来,在我身边按了好几下喇叭。

   是周国安。

   他推开车门。我想想下班高峰公车上人挤人的惨状,略犹豫了一回,还是上了车。

   他说:“我特意在这里等你。”

   “呵呵。”我笑,“如果宁子问起,你就说我还是她的家庭教师,等她妈妈回来,一切恢复正常。”

   “你让我有失败感。”周国安笑着说。

   我奇怪地看他。

   他又说:“我等了你三天电话,要知道我们公司的任何职位,都会让人趋之若鹜,可是你竟不理不睬,我想知道为什么。”

   “我没见识,周老板。”我说,“你这回看走眼。”

   “是吗?”周国安发动汽车说,“那你得让我再看看。”

   “你别看了。”我说。“放我下去,我还是比较习惯坐公车。”

   他充满深意地打量我:“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有宝马可坐还宁愿坐公车的女孩。”

   “这是宝马?”我问。“对不起,我对汽车一窍不通。”

   “你通什么?”他更好奇。“衣服?手表?首饰?”

   “零分。”我简慢地答道。大概因为他救了我,我今天看他也就没有以前那么不顺眼,甚至和他开起了玩笑:“我通爱情。”

   “人年轻的时候都这么想。”他和我玩深沉。“终其一生研究你会发现,爱情是一个假命题。”

   “那什么是真命题?”我反问他。“事业?金钱?地位?”

   他呵呵笑:“伶牙俐齿,我觉得你很适合我们公关部,真的不想试试?我一直在找一个像你这么能说会道的员工。”

   “是尖酸刻薄吧。”我刻薄自己。

   “也可以这么说。”他回答我。

   跟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斗嘴并不见得是我的长项,我决定保持沉默。看得出周国安也并不是饶舌的人,他把车开得相当平稳,专心看路似乎心无旁骛。车里一片静默,我忽然觉得紧张。除非我瞎了眼才能否认这个男人的魅力,他的沉默里都有种让人不能违抗的力量,换作任何一个女人都会太容易为他神魂颠倒,只是,我已经有了宋天明。]

   “宁子这几天怎么样?”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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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1-7 22:52:00 | 显示全部楼层
你很关心她。”他说。“不过你不用担心。她目前的环境不利于成长,我打算给她换一间寄宿学校。学校是全封闭的,管理很严,她不再需要家庭教师。”说到这里他抱歉地看着我。“这也是我为什么建议你去我公司的原因之一。”
   “之一?”我问,“你还有其他的原因吗?一个个放马过来?”

   “你生气了。”他淡淡说。“小姑娘到底冲动,其实我给你的机会,比做家教好十倍。”

   好一个刚愎自用不知悔改的臭男人!刚刚萌生的一点好感顿时消弭无形,我忽然觉得不能再任由他周作非为,世界上总得有人对这种烂人说不!

   “我做不做家教无所谓,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我尽量让自己显得有气势一些,“可是宁子呢?她正在念初三,功课那么紧,你这样折腾她,于心何忍?”

   “我给她换的是全市最好的学校,”他忍受着我的不礼貌,“宁子是我的女儿,怎么做对她最好,我心里有数。”

   “周先生,我到家了。”我说。“请你停车。”

   “陈小姐,”他还是一直往前开,“我要告诉你两件事,第一,我去过你家一次,只要我去过的地方就一般不会忘记,第二,你关心宁子我很感激,但是你对她的了解,一定没有我这个当父亲的多。”

   “你了解她?”我哼哼。

   “我为她操碎了心!”

   听见了没?夫妻就是夫妻,连说话口气都惊人一致。一个动辄把孩子抛下出差十天半个月,一个高兴了就给女儿换间学校,再跟一个不相干的前家庭教师摆出这副怨妇嘴脸,做人怎么可以无耻到这个地步?

   他好像看出我心里想什么。

   “陈小姐,”他叹气,“宁子的成绩在全班排名倒数。”

   “成绩差不光是学生的责任,再说,成绩能说明什么问题?”

   “她在课堂上公然和老师对抗,把老师气出教室。”

   “你敢说你念初中的时候不想这么做?”

   “上个礼拜老师把我叫去学校,说宁子早恋,这就是我给她换学校的原因。”

   天哪!情况不是一般的严重,这个父亲还停留在史前时代!他干吗不造一个无菌室把女儿关在里面?山顶洞人!老封建!我在心里狠狠地骂。

   “你在想什么?”他不识趣地问。

   “我在想我初中时期的一百零一个男朋友。”

   他不怒反笑:“现在小姑娘是不是都爱说大话?”

   “一百零二个。”我横他一眼。

   “别开玩笑啦,你不是那样的人。”

   “我是什么样的人你来规定?笑话。”我继续挑衅。

   他淡淡一笑。“我打赌,到目前为止,你的男朋友小于或等于一个。”

   我还来得及反驳,他又接上:“我很羡慕你,你的眼睛里看不见任何伤口,年轻到底是不一样的。”

   面对这样一个自信充沛自说自话的老男人,我还能怎么样?只能装聋作哑。车还在一直开,我们尴尬地保持着沉默。但是他刚才的那句话让我怅惘,说到“年轻”,他脸上有种异常温柔的神色,我暗自嘲讽自己花痴,他温柔的对象又不是我。

   幸亏我很快到了家。车还没停稳我就忙不迭地拉开门,周国安叫住我:“关于我公司公关部的事情,我再等你三天电话,你考虑一下?”

   “周先生,我不会去的。其实你并不欠我什么。”我不想再和他拌嘴,“你已经送我回到家,省下我在公车上摇晃一个半钟头,现在是我欠着你。”

   他还想争取:“陈小姐,我公司待遇不差,而你的经济状况……”

   天呢,所以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周国安永远也改不了“说话直接”的毛病。

   可是奇怪地,这一次我不想和他发火。

   “周先生。”最后的几句,我说得诚恳。“我这人生性散漫,而且不学无术。你们公司的位置那么多争着抢着要干,你何必为了我一个小人物这么大费周章?我不喜欢受人恩惠的感觉,抱歉。”

   说完这句话我就头也不回地走了,不给他任何鄙视我的机会。

   他羡慕我,开的什么国际玩笑,我想起宁子说“他有新女朋友”的样子,想起宁子妈妈黯然销魂的脸。

   这样的男人,在爱情里,永远是让人受伤的那一个。

   但是他说得没错,宋天明是我的初恋。

   在综合性大学里外文系和中文系的女生永远最受男生欢迎,而物理系的男生却永远最不解风情,不知浪漫为何物。

   很受欢迎的陈朵和不解风情的宋天明这样死心塌地地恋爱,只因感动于他大二的那个冬天买给她的一个热乎乎的烤红薯。之后的几年也有人对我许诺过风花雪月,但是从未有人像宋天明那样让我觉得贴心。大三我过生日的那天,我和几个优等生被分到镇上一所很穷的中学去实习。那时候我还没有手机,正想去找个公用电话跟宋天明诉苦的时候他忽然从天而降,背着一个大包,包里全是我喜欢吃的零食,还有二十根很大很粗的红色蜡烛。在镇中学那个破旧的宿舍里,我们一帮同学吃零食吃得牙帮子都疼,在偷偷燃起的烛火中,听宋天明用五音不全的破嗓门领衔为我主唱张学友的《情书》。

   此刻的我站在窗前看华灯初上,每一点都幻化成当时的烛光。不知何时,这座城市开始整夜不睡,人人都担心时间不够用,恨不得连日连夜拼命工作拼命享受,只有我一日恍惚超过一日。

   宋天明曾经对我说:“这个城市里灯光璀璨,我相信总有一盏,会属于我和小朵。”

   可是说完这句话的他几个月后就奔赴异国,在另一片天空下,点亮他每晚入夜时的灯。

   我呢?为了便宜住的是个老旧的小区,楼道里的灯已经坏了两个礼拜都没人管,还有人经常在楼梯拐角堆些杂物,我每次上下楼小心翼翼,还是崴过一次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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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1-7 22:52:21 | 显示全部楼层
崴脚的那天我对宋天明发脾气,当然是东拉西扯了一堆理由,自己越说越委屈,在电话里就哭起来。莫名其妙的宋天明在电话那端终于也山洪暴发,他说陈朵我在外面这么辛苦不都是为了我们的将来吗?我除了当助教每周还要去打工你知道吗?为什么你就不能体谅我一点呢?
   这是我们的第一次吵架,最后以两人互相心疼抱歉不断自我批评和我的大哭告终。而我们也为此付出沉重的代价,各自打爆两张IP 卡,相当于一个礼拜的口粮。

   而现在,宋天明的电话永远等不来,我又是如此窘迫,舍不得买一张新的电话卡。

   我们这么相爱,可到底敌不过生活琐碎。宋天明和我在各自的城市里各自辗转,心里明白对方的辛苦却不能伸手相助,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真像歌里唱的,永隔一江水的孤单。

   第二天我本来想打起精神继续去应聘,却没有出息地一觉睡到中午。

   吵醒我的是叶小烨的电话,她像抽风一样地咕咕笑:“中午Ben请我吃饭,你猜我遇到谁?”

   “周润发?”

   “聪明!”她说,“猜对三分之一。周国安和我们一起吃饭,他还和Ben夸你来着。”

   “夸我什么?不知好歹?”

   “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我才不知道你怎么想的。”我没好气,“和一个老男人吃顿饭就能激动成这样?”

   “陈阿朵你不要不识好歹啊,我完全是为了你!你看看你,毕业这么久了,你又不是缺胳膊少腿,找不到工作可以原谅,但是现在有工作不做你是什么意思?”

   “贫者不食嗟来之食。”我哼哼。

   “你是怕他没安好心吧?”叶小烨坏笑。

   “去你的去你的!”我K她。

   好不容易把叶小烨对付过去,我的手机又响。得得,看来中国移动迟早要颁给我最佳用户奖。

   这次打电话的却是周国安。“陈小姐,”他听上去很着急,“宁子有没有去你那里?”

   宁子离家出走了。

   周国安说,昨天晚上,他把宁子接回家,打算第二天送她去新学校报到。然后他有个紧急会议出门一趟,回来的时候,宁子已经无影无踪!

   “已经一整夜了,她的同学我都问了遍,没人看见她。”隔着电话,我听得出他压抑着内心焦虑,“我已经报了警,她妈妈也从上海赶回来了,陈小姐,如果有宁子的任何消息,请立刻通知我,立刻,好吗?”

   看看,这个刚愎自用的男人,总算是得到教训。奇怪地,我却有种宁子绝对不会出事的预感。现在的孩子根本就不像大人想象的那样弱不经风,尤其是宁子。能那么冷静地说“我爸爸有新女朋友”的小姑娘,单独出个门就会遇上人贩子?打死我也不信。

   我的预感果然没有错。

   下午的时候我正在网上疯狂投简历,门铃响,我去开门的时候宁子站在门外。

   她的第一句话是:“陈老师,我饿。你给我做饭。”

   我说宁子你先进来。

   她不肯。“你不许打电话给我爸爸妈妈,否则我转身就走。”

   我考虑一秒。反正她在我这也没什么危险,而且像周国安那么自以为是的男人,让他着急一刻也好。

   主意打定,我一把将她拉进屋。她一屁股就在我唯一的沙发椅上坐下,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

   “你怎么知道我的地址?”我审问她。

   “你和我妈妈签的协议上有。我又不是傻子。”

   “干吗离家出走?”

   “我不想转学。”

   “出门干吗不带钱?你以为饭店旅店都是慈善机构?”我更凶。

   她吸吸鼻子。“我拿银行卡了,谁知道半个小时就被他电话挂失。”

   “你取了多少?”我问。

   “三千。我不知道那个提款机一天只能取三次。”

   我惊得差点没从椅子上掉下去。三千块一天能花到没钱吃饭,这小妮子是什么本事?

   “你还是回去吧,我养不起你。”想想她是富人家的小孩呐,仇富的我对她忽然不想那么客气。“我这里只有剩饭剩菜,隔天的。”

   “陈老师,你别赶我走。”她央求我。“我给你买了礼物。”

   说完她就从她鼓鼓囊囊的书包里掏出一个大塑料袋,我别过头:“糖衣炮弹少来啊!”

   她粘上来:“陈老师,那你就看一眼呗,就一眼!”

   我拗不过转头,她把一件风衣塞到我手里。风衣我见过,是kistina的秋冬新款,漂亮得像女孩子永远的梦。我曾经好几次在商场里留恋地观望过,但我很没出息,都不敢上去摸一摸——我知道我买不起。

   现在这个梦就在我的手里握着。我翻翻价签,两千九百八十。

   三千减去两千九百八十,还剩二十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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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1-8 22:28:52 | 显示全部楼层
这就是宁子为什么饿着肚子到我这来的原因。我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再这么大手大脚花钱我K你啊!”我把风衣塞还给宁子。

   她却用一双大眼睛恳求地看着我,她的眼神清澈透明,晃着一点泪光,倔强得让人心疼。

   “你不收下就是看不起我。”她垂头丧气地补充一句。

   “我为什么要看不起你?”

   “因为我是个坏孩子。”

   “哈哈,坏孩子。”我向她伸出手。“谁批准的?有证书吗?”

   她扑一声笑出来。“陈老师你和我爸爸妈妈不一样。”她说。“不过你还是要收下这件衣服,不然还是看不起我。”

   “太贵了。”我坚持,“你不能送我件便宜点的?”

   “钱算什么?”她大大咧咧。“我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

   “是你自己的钱吗?”

   “他们对不起我。”宁子说,“钱是他们应该给的。”

   “周宁子你要是再这么不知好歹我马上打电话给你爸爸妈妈。”

   “你不会的。”她胸有成竹。“陈老师,我知道你是好人。”

   这是什么世道?连一个小孩都吃定我。冰箱里没多少东西了,我就着几个鸡蛋做了简单的晚饭,被宁子一扫而空,吃完之后还抹着嘴巴满足地叹气:“陈老师你的厨艺天下第一。”

   “少给我灌迷魂汤。”我说。“吃饱喝足该回家了啊。”

   她头一扭。“不回。”

   “为什么?”

   “他们拆散我和阿东。”

   原来早恋这一点,周国安还真没冤枉她。

   “阿东是你同学?”

   “不是。”她犹豫了下。“是网友。”

   “干吗的?”

   “不知道。”

   “姓什么?”

   “不知道。”

   我真有当场晕过去的冲动。

   “陈老师,他们那么独裁,我永远都不回家了。阿东今晚会来这里接我,我和他一起浪迹天涯。”宁子英勇地说。

   “他要是敢来这里我用苍蝇拍把他拍出去!”我终于火了。“你们小孩还有完没完?”

   “我都十五岁了,我有爱的权利!”宁子大声冲我喊。“你还把我当成孩子,原来你和他们是一样的!”

   她的眼泪迸出来。

   唉,这个让人又恨又爱又心疼的小破孩。“宁子你别闹了好吗?”我几乎在恳求她,“陈老师给你炖最好吃的莲子汤,你在这乖乖坐着,好不好?”

   等我炖好莲子汤出来,宁子就不见了。

   她不见了。

   她不见了!我像个疯子似的喊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才醒过神向门外冲去,楼道里黑漆漆,我一脚踩空之后就像只破椅子似的直摔了下去。

   我在医院呆了大半天,后来听说他们是在一座废弃的公园找到宁子。她缩在一座假山旁边等她的阿东到两点,看见大人来了拔腿就跑,被人抓住的时候手挣脚刨,像一头野蛮的小兽。

   那个阿东根本就没有去见宁子。不幸中的大幸。

   宁子关在自己的房间里不吃不喝,几个人轮番看着她,怕她再次逃跑。

   我的脚踝只是轻伤,第二天就可以出院。

   没想到,周国安的车等在医院门口,要带我去看看宁子。

   “宁子以前做过傻事,”周国安说,“我总不放心她。”

   “什么时候?”我问。

   他有些不自然地笑。“我和她妈妈第一次讨论分居时。”

   “宁子是个傻小孩。”我说,“她对人很痴心,对爸爸妈妈其实也是这样。你们要给她足够信任。”

   周国安微笑看着我。“陈小姐,你总是给人太多信任。”

   哎,我的脸开始火辣辣地发烫。

   幸亏他并无意讽刺我。他只是皱起眉头微微叹气,这个在商场叱咤风云的男人,此刻我才相信,他说自己为宁子“操碎了心”,并非虚言。

   “你的伤?”他说,“医院发票给我。”

   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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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1-8 22:29:15 | 显示全部楼层
他也笑:“希望没再得罪你,但我是真心。”
   这回,我倒是真的没介意。

   “请去看看宁子。”他说。

   “我怕她不再愿意见我。”我担心地说。

   “不会。”周国安说。“宁子的心意我还明白。现在唯一可能让她听话的人就是你。”

   他把我带到宁子的房间就和看护一起退出去,留下我们单独相处。

   我刚一走动宁子就叫出来:“陈老师,你的脚怎么了?”

   “还有脸说!”我凶巴巴。“不都是你害的?离家出走很好玩吗?”

   “陈老师你原谅我。”她可怜巴巴地说,眼角又噙着泪。

   我的心早就软了,面上还是装作强硬:“被自己爱的人放鸽子,滋味是否好受?”

   “其实我不爱他。”宁子说。“他连高中都没毕业,我的偶像是尼古拉斯·凯奇,又酷智商又高的那种。”

   “不爱他干吗要跟他逃走?”我的声音又高起来。

   “他关心我。”宁子垂着头。“他在网上给我过生日,送我一千朵玫瑰。我以为他关心我。”

   宁子的话让我一阵心酸,我想起她孤单的十五岁生日。“难道爸爸妈妈不关心你?”

   “不。”她倔强地说,“他们关心的是钱。从我记事开始他们就忙着赚钱,成天开会出差,我吃方便面吃到要吐。有了钱之后他们就闹离婚,离不成也是因为钱。”

   “你要怎么样才相信爸爸妈妈很爱你?”我叹气。

    她想了想。

   “我不想转学。那个寄宿学校很恐怖,我有同学在里面呆了两个月就忍受不了逃出来,他们每天做功课到十二点,班干部都是老师的走狗,连午睡时听歌都要被举报,在那里我会死。”

   “留在原来的学校,大家都会议论你的事情,学校可能还会给你处分,这些你都受得了?”

   “放心吧陈老师。”宁子说,“我自己做的事情当然要承担责任,畏罪潜逃才是可耻的。”

   我被她逗得笑出来,答应找周国安帮她说情。

   “但我话说在前头,我不一定能成功啊。你爸爸的脾气和你一样拧。”

   宁子开心地笑,这笑容才让她看上去真像一个十五岁的孩子。

   “你就大胆地去吧陈老师,有你出马一定成功的,我对你有信心。”

   我和周国安约在“旧”。

   他还有点事要晚来,我比他先到,小烨又换了一身新衣,挤眉弄眼地对我说:“进展飞速啊。”

   “很遗憾不是你想的那么刺激。”我把宁子的事情告诉她。小烨说:“我不管,那边的情侣包厢留给你们,我给他打八折。”

   “不用了,留给你和Ben坐。”我压低声音说。

   小烨的声音压得比我还低,娇笑着说:“今晚他约我吃夜宵。”

   呵呵,这才叫进展飞速。我甚至有些酸溜溜地想,像小烨这样的美女,想要什么要不成?

   “想什么呢?”小烨拍拍我,“我有点事先去忙,你想吃什么喝什么尽管要。”

   “好。”我说。

   小烨走后我就对着一杯冰水发呆。夜晚的“旧”显得更安静了,灯光弱而细致,音乐是如水一样的,和窗外的月光一样轻轻地流泻。我走神走得老远,以至于周安平坐到我对面的时候我都没发现,直到他说话:“对不起,让你久等。”

   “哦。”我回过神来,“没关系。”

   “你很容易走神。”他说。

   “是吗?”

   “第一次,在我公司楼下,也是这样,你看着窗外发很久的呆,我那天很内疚,知道自己说错话。”

   “我只是小人物,不用抬举我。”我说。

   “喜欢这里?”他问。

   “穷人,来不起。”我说,“我只是有朋友在这里做事,所以才来。”

   “美丽的小烨经理?”他说。

   看来男人的审美都一样。

   “你找我来……”

   “是为了宁子的事。”

   “宁子不愿意转学。”

   “事到如今她知不知道不转学的后果?”

   “她知道。”我说,“我都和她说明白了。周先生,我觉得你应该给宁子一次机会,让她试着为自己的错误承担责任,这样她才有可能健全地长大,过度保护只会适得其反。”

   “是吗?”周国安不置可否。他点燃一支烟,我紧张地看着他。大概当他在公司作出什么决定的时候也是这样凝重的神色。

   “我答应你。”最后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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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1-8 22:29:33 | 显示全部楼层
“耶!”我叫,“我要把好消息告诉宁子。”
   “等等!”他说,“你的事情讲完了,我的事情还没说呢。”

   他的语气让我不容拒绝,我只好坐下说:“请周总吩咐。”

   “叫我周总,那就是你答应了?”他大大的狡猾。

   “答应什么?”我低头笑。

   “明天来上班。办公桌已替你准备好。你主要负责公关部目前的一些文字工作,对你而言很简单。”

   “是,周总。”难得的好机会,我没有理由再扭捏下去,不是吗?

   “那我们喝一杯?”周安平说:“然后我送你回家,你明早八点来报道,我介绍你认识部门的总管和同事。”

   看看,我还没上班呢,他老总的架势倒已经摆得到位了。我只好把手中的冰水一干而尽,然后站起身来。

   “小朵。”小烨走过来拉住我说,“怎么才来就要走?”

   “陈小姐是来给我指派任务的,任务完了自然要走。”周安平说。

   “你拿周总开涮?”小烨咂咂嘴说,“不得了不得了。”

   我把小烨拉到一边说:“我答应他明天去上班。”

   “真的?”小烨兴奋地说:“听说环亚的清洁工也能拿三万一年。哦,你发了财可别忘了我。”

   “八字还没一撇呢。”我说,“哪有你那张叫Ben的长期饭票管用!”

   “有没有说月薪多少?”

   “别八婆啦!”我推她。

   周安平远远地站在一边,耐心地听完我们俩嘀嘀咕咕。

   回去的车上,他并不多话,这让我很安心,我一直都不太喜欢话多的男人。车子开到我家门口,他很礼貌地先下车,还替我拉开车门,叮嘱我明天早到,然后才跟我说再见离去。

   被人重视的感觉,总是快乐的。我倒希望这个姓周的家伙真的没有看走眼,那么,我没准还真是个人才,呵呵。

   就这样我开始了朝九晚五的白领生活。

   我决定抓住机会好好工作,更何况这份工作其实很适合我。我去的时候公司正好在面向广大员工征集我们企业之歌的歌词,说是要请很名的作曲家来作曲并拍成MTV在电视台播放。我们经理让我担任初选,我每天看那些歌词都看得笑出来,觉得挺好玩,一时兴起也随手写了一个送上去。谁知道半个月后结果下来,最终被选中的竟是我写的!经理这下脸上有光了,对我很满意,当着周国安的面夸我说:“我们这次总算找到得力的帮手。”

   周国安微笑着说:“那就好”,然后给我一个鼓励的微笑。

   他发现,他对谁都喜欢这样笑。虽然他并不是天天来公司,但在公司的时候,就和我们一起在食堂里吃饭,不管吃什么都把盘里的吃个精光,员工对他的印象都相当不错,说他是一个很有亲和力的老总。

   好运来了挡也挡不住,就这么几句随手写下的歌词让我在公司里站稳了脚根,我们经理为此特别请客,说是一为庆功,二为对我这个新人的加盟表示欢迎。那天公关部所有的人都参加了。还特别邀请了周国安。席间有人闹起酒来,给我倒了满满的一杯五粮液非要我喝。周国安当场替我挡下来说:“小陈不能喝酒,还是我替她喝了吧。”

   说完,一杯酒慷慨下肚,众人再没谁敢有二话。

   我刚入社会,对付这套比起小烨来差得远了。所以对周国安,心里不是没有感激。

   吃完了饭就是唱卡拉OK。我喜欢唱歌也算唱得不错,在众人的推搡下唱了一首孙燕姿的《爱情证书》。那歌很抒情,并不适合那天吵吵嚷嚷的气氛,只是我自己很喜欢,所以就唱了。我们部门的每个家伙都能闹能喝,吃饭的时候没喝够,还在吵着问小姐拿香槟。唱到中间的时候我发现好象只有周国安一人在认真的听,一边听一边漫不经心地抽着烟,他的眼神是很温和的,还带着一些独特的寂寞。

   我慌乱地移开眼神,把一首歌唱得虎头蛇尾。

   可恨是有同事在旁边瞎起哄:“听说陈朵的男朋友在美国哦!两地恋都是很辛苦的,这首歌是不是心情写照啊?”

   我注意到周国安意味深长地看着我,尴尬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不知道是不是周国安曾经替我挡酒的缘故,同事们都开始对我愈加的友好,甚至有传闻说,我是周国安的远亲。我对此一笑了之,和周国安基本上也没什么接触。那天是意外,临下班了突然冒出一大堆事来,我只好饿着肚子埋头苦干。等到干完出来,天早在不知不觉中黑了,还落着不大不小的雨,秋天的雨已有些微凉,我只着一条薄裙,又没带雨披。打的吧,路那么远又有点心疼。只好无措地在公司的门口踟蹰起来。

   周国安就是那时从电梯里出来的,问我:“回不去了?”

   “是啊!”我说:“雨太大了,我等会儿!”

   “走,我开车送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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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1-8 22:29:52 | 显示全部楼层
我下意识地拒绝说:“不用了。”
   周国安说:“怕人家又说你是我远亲?”

   我笑,这个明查秋毫的老总。

   他一面说一面出来帮我开车门,细雨打在他很高级的西装上,他连拍都没有拍一下。

   可是周国安并没有直接把我送回家,而是带我去了一家很雅致的日本餐厅。他的理由很站得住脚,你为我加班,我请你吃饭。餐厅里若有若无地飘着松隆子的歌——爱在樱花雨纷飞,那是我很中意的一位日本歌手。我们都不怎么说话,如果说周国安有什么大优点的话,那就是他懂得沉默,这是我所喜欢并欣赏的,和这样的人在一起,纵然他是你上司,你也不会有任何的压力。

   谁知道快要结束的时候他却忽然对我说:“奇怪,你今天话很少,也没刻薄我。”

   我被他刻薄,很窘迫,只好老实地说:“我不敢。”

   “为什么?”他明知故问。

   “因为你现在是我的顶头上司,我每月得向你领饭票。”

   “呵呵。”他笑,“工作还满意?”

   “这个问题是否应该我问?”我说,“周总您还对我还算满意?”

   “满意。”他略显得意地说,“我早说过我有慧眼。”

   我的自尊得到极大的满足。

   工作就是这样的,上了轨道便一日忙过一日。我才发现原来我是一个这么有敬业精神的人,工作完不成就不肯吃不肯睡,当然也少了很多时间上网和宋天明聊天。奇怪的是,我不理宋天明,他也不理我,我们计算好每个月通电话的时间,再将其平均分配到固定日期的固定钟点,而谈话的内容也越来越嗯嗯啊啊,乏善可陈。

   我从来不承认距离可以杀死真正的爱情。我总认为那些放弃的人是从一开始就不够坚定,而我和宋天明的爱情无比纯洁无比真挚,总有一天可以守得云开见月明,就像歌里唱:“我们用多一点点的辛苦,来交换多一点点的幸福,就算幸福还有一段路……”

   我只是没想到这段路会如此漫长。而路的尽头是层层迷雾,我的未来,看不清楚。

   十月二十日是我的生日。

   清晨起来的时候有人敲门送来很漂亮的玫瑰,艳艳的粉红色,花香袭人。

   我以为宋天明发了横财会全球速递给我鲜花,可花拿起来,却是另一个我相当熟悉的签名:周国安。

   电话随即而来:“今天你生日,可以放一天假。”

   “是不是员工都有这个待遇?”

   那边想了一下说:“不,你例外。”

   “谢谢周总。”我说,“我可以猫在家给男朋友写情书。”

   那边又愣了一下,然后说:“随你安排。生日快乐。”

   电话挂了。

   我稍怔了怔神,打开邮箱,本来以为宋天明就算没时间给我写情书总也有张电子贺卡,谁知道未读邮件箱里空空如也。

   我开始有些气闷,不过还是耐着性子等他上线,算到他那边晚上七点多的时候他才姗姗来迟,我和他招呼,他居然对我说:“小朵,我只能和你说一小会。我同屋要去参加一个聚会,要我开车送她。”

   “你买车了?”我诧异问。

   他有些慌乱。“二手车,才买了不到一个礼拜。”

   说完他匆匆下线。从始至终,他居然没有提到一句我的生日,他已经在另一个陌生的国度里广结宾朋,陈朵不过是他不愿再唱的老歌谣,碍于情面不好丢弃的旧行李。

   我知道我自己的想法很小气很没道理,可我还是忍不住给他留言说:“宋天明,既然你这么不关心我,我们也没有自己再继续的必要了。分手吧。”

   写完这几句话我心里空荡荡。我知道,这不会是真正的分手,事情会以宋天明的着急上火道歉求饶和我的泪水告终。可是事到如今我也只能方式才能感受他的关心,我们的爱情已经如此麻木,不得不靠刺痛对方来获取仍然相爱的证明。

   深深的疲倦忽然像黑暗里的涨潮,席卷了我的身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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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1-8 22:30:13 | 显示全部楼层
我洗了个冷水脸,还是去上班。周国安在过道里见到我,吃惊地说:“不是放你假么?”
   “老了,不过生日了。”我耸耸肩,不愿多说。

   “在我面前说老了?”周国安说,“刺激我?”

   “对不起,周总。我不是故意的。”我低下头,不想让他看出我的心情不好。

   “那晚上我请你吃饭。你下班后等我。”说完,他就转身进了他的总经理室。

   找不到也不想找拒绝的理由,下班后我和周国安一起到山顶的一家西餐厅。这里环境非常不错,而且人不多,穿白纱裙在女生在钢琴旁弹我喜欢的一支曲子《夏日的最后一朵玫瑰》。侍应送上一个小蛋糕,是玫瑰形状的。钢琴手开始弹《生日快乐》。看来一切都是有“预谋”的。周国安端起酒杯对我说:“生日快乐!”

   我并没有举杯。

   “怎么了?”他问我。

   我傻傻地说:“我种地方我不习惯。”

   “呵呵。多来几次就习惯了。”他笑,然后说:“干!”

   这应该是我们第三次单独在一起吃饭,他很快微醉了,说:“第一次见你,你穿一条皱巴巴的裙子,头发蓬乱地给我开门,而且对我出言不逊,那时候我就想,这是个不一般的女孩子。”

   “周总,”我吓了一大跳,“莫说醉话。”

   “醉了才敢说。”他说,“小朵,我深深被你吸引。你是我见过最善良单纯的女孩,你像个天使。”

   天使?

   应该是我的天!

   电话就在这时候很识时务地响了,是他的。他接了,却又很快把手机递给我说:“找你的。”

   我满腔狐疑地接过来,竟是小烨。在那边压低了声音说:“我就知道你们在一起,宋天明找不到你,电话打到我手机,看样子急得够呛。”

   我拉开我的包,原来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

   “你是不是和他撂了啥狠话他急得哭天抹泪?”小烨说,“看在校友的份上呢,我就告诉他你在外面和帅哥庆祝生日,晚点才能回去。”她说完开始得意地笑,趁我还没来得及骂她,挂掉了电话。

   这个天杀的小烨哦,她给我添的什么乱!

   我跟周国安说:“小烨说,要给我庆祝生日。”

   “好啊,吃完了我送你去。”他说。

   我莫名的心事重重,牛排端上来只吃了三口就再也塞不进去,从饭店出来下台阶时还差点摔了一跤,还好周国安及时地扶住了我。

   他的手捏住了我的手心,我的长发妥贴地掩饰了我的慌乱。

   我执意不让他送我,他只好看着我上了出租车,车子就要发动的时候,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盒子递给我:“小小意思,生日快乐!”

   一枚很精美的水晶胸针,玫瑰的形状。

   我心慌意乱地把它塞进口袋。

   回到家我把手机充上电,宋天明的电话很快就打进来,他的声音火烧火燎:“有时差啊,小朵,我忘记了时差!在我这边,明天才是你的生日!”

   我一下呆住。原来是我错怪他。对不起。

   “小朵,”宋天明打断我道歉的话,“答应我以后都不要再开这样的玩笑,好不好?你知不知道一个人在外面日子有多难捱?只有想到你的时候我才有快乐。小朵,我们不是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吗?你怎么能扔下我?”

   我没想到宋天明会对我说这么肉麻的话,他其实从来是一个笨嘴拙舌不善表达的爱人,他从来相信行动胜过一切言语。大学和他恋爱的三年我几乎被宠坏,别说脏活累活,就连厚一点的课本都是他帮我拿到教室,然后冒着我们班女生的调侃红着脸离开。

   而现在,当距离让我们变得无能为力,宋天明终于勉为其难地学会甜言蜜语。虽然他运用得如此直白和笨拙,但对我而言,却胜过一万句精美的情话。

   因为我知道他是真心。

   “小朵,我爱你。”宋天明的声音竟有些哽咽。

   “我也爱你。”我听见自己喃喃地说。

   说完这句话我心里一颤。原来一直全力保护的东西都还在。那么安全、那么笃定地被我暖在胸口,我的爱情,原来并没有离我而去。

   早晨的时候闹钟响起我发现自己没脱衣服没洗澡就瘫在床上睡了一夜。

   腰底下有个什么东西硬硬地咯得我发慌,摸出来一看才发现是周国安送我的玫瑰胸针,我就垫着它睡了一整夜,会不会因此得上腰间盘突出?

   到这时我才有时间和心情定下神来,翻来覆去地研究这枚胸针,那朵玫瑰做得很精致,旁边甚至有两个小小的字母:CD。我不知道CD还出品胸针呢,如果不是的话,那应该是我名字的英文缩写,这么说这胸针应该是订做的,何时做的?为何而做?

   我这么一寻思就耽误了半个小时,打了车慌里慌张地赶到单位,听到经理正在跟别人说周总出差了,在他回来前某事一定要完成……

   不知为什么,竟会觉得松了口大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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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1-8 22:30:32 | 显示全部楼层
十一月的第一天。
   清晨的风吹到脸上,已经有些冰凉的疼。

   我差不多有一个星期不见周国安。当我看到他办公室的门是开着的时候,竟有一种让我自己害怕的惊喜。我刚在办公桌上坐下经理就走过来对我说:“你去周总那里一下,有新任务派给你。”

   我去的时候他正在埋头签文件,我在门上敲了三下,他招手让我进去。对我说:“降温了,要多穿些。”

   “嗯。”我说。

   “坐啊。”他说。

   “不用了。”我说,“站着听吩咐习惯些。”

   “贫!让你坐你就坐。”

   我只好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是这样的,马上就是新年,电视台希望我们赞助他们一场迎新春的动漫表演活动,我答应了。主要呢,也是想趁此机会演把企业的牌子再竖一竖。不过我不想让这些钱扔到水里,所以策划方面,我希望你多动动脑筋。”

   “我一个人?”我说。

   “每年这个时候公关部事情都特别多。我刚才跟你们经理商量过了,这件事主要由你来负责。”

   “我怕我不行。”我说。

   他板起脸:“这话我不爱听。”

   “行。”我只好说,“我尽力。”

   “明天电视台的编导会来和你一起商量,我三天内要看到详细的计划书。”他说。

   我深知机会也不是常常有的,于是加足三天班,拼命想点子也拼命和电视台的人磨嘴皮子。演出的每一个节目,舞台的每一个角落,coaplayer的每一件服装,甚至现场的每一张座椅,我都希望可以巧妙地打上“环亚”的印记,在不多出一分钱广告费的情况下尽量达到最完美的广告效果。电视台的编导可奈何地对我说:“我和环亚合作差不多有五年,小陈你是算得最精的一个。”

   我瞪着眼:“你们的活动我可是出了不少主意,照理说,那是我份外的事。”

   “承让。”他向我拱手。

   三天后我给周国安呈上我们的计划书,他相当相当的满意。吩咐我们经理给我足够的自主权去做这件事,经理呵呵笑着点头说:“看来我出国的事有希望了?”

   我们经理早就想出国了,因为和周国安私交甚好,周不肯放人,所以才一拖再拖。

   “指日可待。”周国安说,“她有足够的灵气,差的只是经验而已。”

   经理转头对我说:“小朵我一生的幸福可在你手上了。“

   被他俩当面夸我脸红到脖子根,赶紧躲到开水房里去倒水喝,谁知道他也端着杯子尾随着进来,问我:“这两天累够呛了吧?”

   “您一声令下,想破脑跑细腿都是应该的么。”我说。

   “好好干。”他说,“你经理刚才说的不是没有可能。环亚一向重用人才。”

   我干笑两声。一个刚出社会的青涩女子,何德何能?

   这样被重视,已经受之有愧。

   中午的时候趁着办公室没人,我怀着忐忑跟小烨煲电话粥,小烨说:“怕什么,这个社会就是靠本事吃饭。”

   “我怎么会觉得惊慌?”我说。

   “惊慌也是爱情里的美妙感觉啊。”小烨乱扯,“这样的男人是真正会宠女人的,小朵你真正好福气。”

   “胡说八道什么呢。”

   “一个男人如果不爱一个女人,是不会花这些功夫的。”小烨定论说,“毫无疑问,这家伙爱上你了。”

   “神经。”我说,“你过敏。”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更何况周这人也不错,虽然他和宁子妈妈分手是因为有美人插足,不过听说最近他们已经很少来往,看样子是和平分手了哦。”

   “在哪里听来这么多?”

   “Ben那里喽。”

   “呀,你和他到什么程度了?”

   “火箭速度,昨晚我们一起过夜!”小烨说完,哈哈大笑。

   “无耻。”我说。

   “趁着年轻享受爱情吧,”小烨说,“你和宋天明两地恋迟早有玩完的一天,到时候周国安就是不错的选择哦。”

   “要找我就找Ben。”我学她的口气说,“他的眼睛真迷人,我一看见就晕——”

   “是真的嘛。”小烨在那边发嗲,“小朵小朵我真是爱死他啦。”

   我挂了她的电话,没空陪她花痴。

   她不甘心,又打来,说:“年底他带我去撒哈拉。我流浪的梦想终于实现啦!”

   “结婚旅行?”

   “那还用说!”

   原来真的是火箭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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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1-8 22:31:05 | 显示全部楼层
在小烨火箭恋爱的同时我以火箭的强度工作,“环亚之夜——动漫激情秀”晚会的录制开始进入倒计时,我写的剧本一次性通过,许多点子也都被采用,电视台的导演当着周国安的面挖角,要我去他们那里工作。
   周国安眼睛一瞪说:“再说这话广告费全取消。”

   我趁势说:“周总要留我得加薪。”

   我当时真的是开玩笑,没想到他真的给我加了薪。除此之外,我们公关部还拿到一笔额外的奖金,分到我头上数目也挺可观。大家都吵着要我请客,要我双休日请吃饭,再请打保龄球。

   我答应,并特别去邀请周国安。我深知,要是没有他的提携,我纵是再有本领,也不可能这么快做出成绩。

   可是他拒绝我,淡淡地说:“你们好好玩,我这把老骨头双休日要休息。”

   我不敢强求,出了他的办公室,却有种让自己觉得羞辱的失落。

   于是我给宋天明打电话。自从工作以后我就不让宋天明给我打电话而是主动给他打过去,IP卡消耗惊人,所以虽然工资看涨,生活却仍然捉襟见肘。有时候说着说着电话会“嗒”地一声轻轻掐断,我盼着宋天明拨回给我,可他总是没有。

   我想我到底还是一个有些虚荣心的小女人,尤其是在爱人面前。再能干的女人也会偶尔做一下花老公的银子美梦,厉害的就像著名的章小蕙,将丈夫对自己的爱全化成华服消耗殆尽,像对信用额度无限透支,挥霍无度,只能破产告终。

   只是宋天明对我,渐渐连一个电话的额度都不再有。

   我打过去电话的时候宋天明正是早晨九点,我电话打过去就觉得他不对劲。盘问了半天,他犹豫着告诉我,寒假可能不打算回国。

   “为什么?”我差点跳起来。

   “我是想回去一趟要一千多美刀啊小朵,不如省下来派点其他用场。别的不说,留着我们可以打多少电话?而且我这不是正跟你商量嘛……”

   他结结巴巴地还没有商量出什么来,我听见他身边一个女声,说的是英文,透过无限长的光纤我也能听出她声音里阳光明媚,现在的越洋电话通信质量实在好得惊人。

   我问宋天明:“她和你说什么呢?”

   “她说……她问我今天下午有什么课。”

   “宋天明你最好去死!”我终于忍不住新仇旧恨一起爆发,“你可以侮辱我的道德但你不能侮辱我的智商,你以为我的英文那么差,连游泳两个字都听不懂?”

   “小朵你听我解释!”他着急。“我和Selina只是普通朋友……”

   他不解释还好,这一解释我更加确信他有问题。

   “你寒假不用回来了!”于是我摔电话,“宋天明,你永远也不用回来,因为我不想再看到你!”

   关机,再拔掉电话线。

   我一向离奇的和超常的想像力提醒我此刻宋天明正和一个身材劲爆的香港女孩蓝天碧水地嬉戏,那女孩有麦芽色的健康肌肤和加州阳光一样暖洋洋的笑容,我想他们很快乐。

   这是宋天明第一次带给我受伤的感觉,我没有想到,会是那么的疼痛。

   我换上我心爱的淑女屋的长裙,扎好我的麻花小辫。准备到小烨那里去放松放松,我的裙子是我二十岁生日时打工三个月给自己挣下的礼物,宋天明曾在那蓝色的裙摆下彻底的臣服,无数次他的眼睛暖暖地看着我,手温热地绕过来,然后喃喃地说:"小朵呵小朵,你迷得我晕头转向啊。"

   他的迷恋,原来真像一阵风,季节一变,就吹过了。

   我给自己抹上暗红色的口红,唇变得厚嘟嘟的。眉则描得更细一些,有一点点腮红也不错,再扑上一点亮亮的粉,带着一个鲜活起来的自己,我走进了“旧”。

   我有些招摇地进去,门推得哗啦一声响。里面灯光灰暗,人影摇动。小烨很快发现了我,迎上来说:“哇,今天应该在门口为你立个牌子!”

   “什么牌子?”我疑惑。

   “内有天仙,凡夫俗子不得入内呵。”她笑得什么似的,问我:“这么漂亮穿给谁看呢?”

   “自己看。”我在吧台旁坐下说:“我要喝酒。”

   “因为宋天明?”小烨说,“你有点出息行不?”

   “少废话!拿酒来。”

   小烨叹气。给我要了啤酒,加冰的那种。看冰块在金黄色的液体里浮游,亮晶晶的,多像我少女时代的眼睛。我把最初的等待给了宋天明,青春渐老成褪色的圣诞卡片。我灰心地想,就算将来还能爱上别人,这样等待的心情也永远不会重来,对爱情无条件不计后果的信任和付出,在人的一生中,只可能有一次。

   我仰起头来,一口气喝下去一大口酒,有些咸咸的,像眼泪。于是又喝一口,小烨想来拉我,我把她一推说:“是朋友你就别来烦我!”

   “罢了罢了,今天就让你疯会儿。”小烨说:“乐队的主唱棒极了,我去让她给你唱首歌治治你的伤。”

   小烨真能,不知道从哪里请来这样的乐队,那女孩短发,一脸冷漠的表情,声音却犹如天簌,她开始唱一首叫《Hey Jude》的英文歌,那是小烨和我在大学时代最喜欢的一首英文歌,我记得孙燕姿在她的自选集里也唱过。在我们招招摇摇的学生时光,我和小烨曾经一人耳朵里塞一个dishman的耳塞,手挽着手唱着这着歌肆无忌禅地穿过师大开满鲜花的校园和洒满银色月光的小路,特别是到了最后副歌NANANA的部分,我们更是旁若无人,步伐犹如舞蹈般轻盈和夸张。

   回想那时,爱情真是一件美丽的花衣裳。随我们的心情,想穿就穿,不想穿就挂起来晒太阳。

   人,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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