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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嘉庆年间，山西太原府有位名叫刘无为的读书人，自幼父母双亡，邻居赵员外看他聪明伶俐，便收他为义子，没想到这刘无为还真的很争气，年方20便初试锋芒，在乡试里夺魁，紧接着便顺风顺水的，又正巧碰上皇上开恩科，刘无为收拾好行囊，在众乡邻瞩望的目光中赴京赶考。
赵员外特意为义子备了辆马车，但却被刘无为婉言谢绝了。由于他对应试充满了信心，又想借此机会考察民情，因此坚持步行赴京，赵员外看到义子知书明理，品行高尚，心里自然十分高兴，不顾年老体弱亲自将义子送出城外。
辞别义父，刘无为边走边看，边看边学，转眼间半个多月过去了，京城也快到了。天快擦黑的时候，刘无为路过一座小村庄，看到一座豪华气派、院门紧闭的大院落，便不由自主地走上前去，希望仔仔细细的看了究竟。然而，就在刘无为快要接近院门的时候，脚底下结结实实的被绊了一下，差点摔了个“狗吃屎”。刘无为起初以为自己不小心，回头一看地上躺着一位衣衫褛烂，面目憔悴的乞丐，怀里抱着一方砚台，看样子已经不行了。心地善良的刘无为顾不得多想，立即上前将乞丐扶起来，试了试还有呼吸，听了听还有心跳，便大声地喊了两句，乞丐居然醒了过来。“饿，我饿。”虽然乞丐喃喃低语，嘴里的话含混不清，刘无为还是听明白了，迅速取出一块大饼，掰成一小块一小块的，慢慢地喂进乞丐嘴里，乞丐终于有力气大声说话了：“谢谢公子，谢谢公子你救了我的命。”刘无为轻轻地摇了摇头，然后奇怪地问：“不用谢，你怎么会躺在大街上呢？”“哎，这地方地广人稀，又连年大旱，我跑了很多路也难讨到一口饭吃，想必是饿昏了。”乞丐无奈地说。“那，那你今后又有什么打算？”刘无为小心翼翼地问。“打算？我能有什么打算？走哪儿算哪儿吧。”乞丐听上去也算是识文断字之人，刘无为于是更加怜悯他了，索性将随身携带的大饼全给了他：“我还要赶路，这些大饼暂时留给你充饥，希望你能够坚强地挺过来。”乞丐的眼里顿时泪光闪闪，深深地朝着刘无为做了个揖。
刘无为起身走了一段，又被乞丐喊住了：“公子，请留步。”刘无为回头一看，乞丐原来就跟在自己身后，奇怪的是自己并没有察觉。“先生还有什么事吗？”“没，没有，我是个贫困潦倒的穷秀才，公子的大恩大德无以回报，真是倍感汗颜。公子看上去也是个读书人，我身上现在仅有的一件东西就是祖上留下来的一方砚台，可是我已经用不着了，还是送给公子吧，权当我的一点心意。”刘无为执意不肯接受，乞丐差点朝他跪下了：“公子，这方砚台虽说值不了几个钱，可读书人还用得着呀。我现在已经是愧对祖先了，如果这方砚台能够为公子所用，我也就没有什么可遗憾的了，请公子不要推辞。”乞丐说得情真意切，刘无为渐渐地被感动了：“好吧，那我就暂借一用。先生，我是太原府的刘无为，咱们后会有期。”“后会有期。”乞丐这才如释重负般的一瘸一拐的走了。
经过这么一折腾，天已经完全黑了。刘无为想找户人家借宿，可周围全是黑灯瞎火的，只有身后的大院里隐隐约约闪着灯火。事已至此，刘无为只好回身走到那座大门前，敲了敲门，然后大声说道：“家里有人吗？我是进京赶考的秀才，天色晚了想在此借宿一晚，倘若多有不便，还望多多海涵。”大约过了半袋烟的功夫，沉重的大门这才吱呀一声慢慢地打开了。开门的是位白发苍苍提着灯笼的年逾七旬的老人，眼花耳背，步履蹒跚，似乎对刘无为说的每一句话都充耳不闻，只是不紧不慢的带着他往前走。老者将刘无为领到一间亮着灯的屋前：“公子，这屋子好久都没人住过了，你要是不嫌弃，就将就一宿吧。”刘无为甚是感激：“老人家，你不进来坐坐。”老人机械地摇了摇头，什么话也没说，转身便深一脚浅一脚的消失在黑暗之中。
推开雕花的木门，四下环视了一遍，刘无为便感到有些蹊跷，这间房子分明是女孩子的闺房，老人缘何要请自己来住？再仔细看了看，屋子里收拾的还算干净，除了自己之外又确实没有其他人，刘无为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了下来。赶了一天的路，刘无为的确有些累了，依在床上读了一会儿书便迷迷糊糊的进入了梦乡。大约午夜时分，刘无为被一阵非常压抑的女人的哭声惊醒了，那哭声时断时续，似乎在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悲愤之情，尤其是刘无为多少有些清醒的时候，哭声便消失了，只听得隐隐约约的抽泣。刘无为点亮油灯，抽泣声也立即嘎然而止，令人有毛骨悚然的感觉，可是屋子里又分明没有其他人。如此这般反复了三、五次，碰上胆小怕事的人恐怕早已魂飞魄散了，好在刘无为胆大心细，不怕鬼神，吹灭了灯还敢躺在床上凝神屏气的听，并且隐隐约约的感到那哭声是从屋子里的梳妆台上传出来的。刘无为没有点灯，而是大着胆子寻着哭声问道：“小姐，你不要再哭了，如果你真的有什么冤情，不妨仔细说来？”哭声果然变小了，有脚步声似乎移到自己的床前，刘无为凭着感觉居然握住了一双冰凉的小手，脸上也有一滴冰冷的泪滑过。“刘家公子，你不要害怕，我是这房间原来的主人，只因日夜思念着为家父报仇，肝肠寸断，结果搅扰了公子，还请公子海涵。”对方居然知道姓刘，刘无为情急之中将对方的手握得更紧了：“小姐，不管你是人还是鬼，你都不要走，既然我们相遇相逢算是缘份，你就留下来，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好吗？”“谢公子。”姑娘显然是答应了。刘无为急忙点燃油灯，飘忽的灯光下立即浮现出一张美丽得有些忧伤的脸。姑娘就站在刘无为的对面，桃花一般的面庞，黑葡萄一般的眼睛，再加上两只若隐若现的酒窝，简直就象天女下凡。姑娘自我介绍说：“我叫伊莲，三年前父亲和我们一家六口被皇上赐死，我当时就是在这间屋子里自缢身亡的。不过，公子莫怕，我只是想倾诉自己的冤屈，并如恶意。”姑娘的一番话知书达理，刘无为也早已平静似水：“姑娘，我只是不明白，皇上为什么要赐你们全家自尽呢？”
伊莲的泪水再次滚滚而落。原来，伊莲出生于书香门第，数世为官，只是由于父亲生性倔强，孤芳自赏，虽然才学八斗，满腹经纶，最后只是做了县令。伊莲的父亲为官清廉，又无不良嗜好，一心一意为民众办事，深得百姓的厚爱，却不知不觉的惹怒了周围的贪官和乡绅。后来，县衙里的其他官吏为了除掉伊父，联合起来送给知府马全脏银10万两，马全见钱眼开，竟然唆使手下官吏作伪证，假证，控告伊莲的父亲是个贪官。伊莲的父亲申诉无门，最终被皇上赐死，还连累了一家六口，铸成了一桩天大的冤案。听了伊莲的哭诉，刘无为不由得拍案而起：“朗朗乾坤，岂容腐败横行，我一定要奋勇争先，报效朝庭，铲除这帮贪官污吏。”刘无为的话音刚落，伊莲便跪倒在地，朝他磕了三个响头：“伊莲钦佩公子的气魄和胆识，只要公子能为我们全家报仇雪情，我定会助公子一臂之力。”刘无为伸手将伊莲扶起来，伊莲依偎在他的怀里，冰凉的小手抚摸着他的脸：“公子，虽然我只是个女鬼，可我知恩图报，到时候必定会报答你的大恩大德。不过，公子一定要记住，如论你走到哪里，你都要将那方砚台带在身边，否则，我就无法帮助你了，你一定会有金榜题名的那一天。”俩人正在缠缠绵绵之机，门外传来一声鸡叫，伊莲送给刘无为一个冰凉的吻之后便不见了。怅然若失的刘无为这才惊奇的发现，那个乞丐送给他的砚台不知什么时候端端正正的摆在梳妆台上，砚台已被掀开，原来干涸的砚台上搁着墨，正在一滴一滴的往下滴呢，象极了伊莲的眼泪，而砚台里的墨都已经快满了。
天终于亮了，刘无为才发现自己住在一间草棚里，看门的老人和豪华气派的大院都已不见了踪影，只是乞丐送给他的那方砚台还在，仔细一瞧，刘无为更是吃惊，那砚竟是稀世珍品东坡砚。
阳光升起来的时候，刘无为已经在草棚前站了很久了，也就是一夜之间，刘无为陡然成熟了许多，他已经不再是那个血气方刚的青年人了，依稀觉得自己肩上多了份沉甸甸的责任。
刘无为带着那方东坡砚进了考场。
轻轻地打开那方砚台，令人预想不到的事又发生了。不用研墨，砚台底部便有墨香渗出，很快砚台里的墨便满了。刘无为顾不得多想，摊开考卷，考卷上的字一个一个的变得栩栩如生，活灵活现，而他也顿时文思如泉涌，下笔如有神，笔下工工整整的楷书堆积成慷慨激昂的文字，20多年来，刘无为从来没有感觉到象现在这样畅快淋漓，因为他已经成竹在胸了。
伊莲的话真的应验了，刘无为中了探花。
中榜之后自然要拜见前辈，拜见那些手握生杀大权的京官，而当初置伊父于死地的马全已经荣升为吏部尚书。马全任知府时大肆纳贿行贿，又善溜须拍马，最终买通了京城的大官，后来还颇得皇上赏识，平步青云便不足为怪了。马全深暗官场里的学问，又急于在朝中培植自己的亲信，因此托人向刘无为提亲，欲招他为乘龙快婿，刘无为抵挡不住金钱和权利的诱惑，居然半推半就的答应了。
那天从马府赴宴归来，刘无为已是酩酊大醉。半夜醒来，刘无为发现已经有人为自己宽衣解带，屋内的秽物也被清理得干干净净，床前还坐着一个长发披肩的女子。刘无为认出来了，她是伊莲，曾对自己寄予无限期望的伊莲。看见刘无为醒了，伊莲强忍着泪水对刘无为说：“公子，我首先要祝贺你，你终于功成名就了。可是，公子还记得当初的誓言吗？还记得我家的血海深仇吗？”刘无为没有吱声，而是显出一脸的无奈。只见他伸手握住伊莲：“莲儿，我是想替你报仇雪恨，可是马全已是今非昔比，我实在是无能为力。何况，事情都已经过去很久了，你还是死了那份心吧，如果你能够在我需要的时候陪在我身边，我会永远照顾你的。”伊莲没想到刘无为高中之后会变成这个样子，她看上去万念俱灰，也不再想去乞求谁，只是在刘无为的肩上咬了一口便销声匿迹了。
刘无为顿时觉得肩上隐隐作痛，第二天居然起了恶疮，恶疮迁延半月有余，差点要了他的命。
后来，朝庭里的许多官员都知道了刘无为有块神奇的东坡砚，前来观砚的人纷至沓来，刘无为好不得意。清明节前夕，新任刑部尚书也要前来观砚，刘无为一时兴起，居然要当着尚书的面吟诗作文。砚台打开了，屋子里顿时弥漫着缕缕清香，这清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刘无为摊开宣纸，挥豪泼墨，他要作一篇为皇上歌功颂德的鸿篇巨制，心情自然格外的好。站在一边的刑部尚书起初还觉得很好奇，看着看着脸色大变，不等刘无为搁笔，他便命人将他拿下。刘无为不解，挣扎着喊道：“吴尚书，你拿我做什么？”吴尚书厉声道：“刘无为，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胆大包大的东西，你看看你写的是什么？”
刘无为仔细一看，立即瘫了下去，原来纸上并不是什么歌功颂德的文章，而是一篇诋毁皇上的杰作。
还没有来得及赶回老家荣光耀祖，刘无为便被判了斩立决。
行刑的那天，刘无为希望最后看一眼那方砚台，皇上破例准了。当监斩官将那方稀世珍品东破砚捧到刘无为面前的时候，他早已欲哭无泪，只恨自己背信弃义，罪有应得。刘无为慢慢地朝那方砚台跪下来，头重重地磕在地上：“伊莲，别恨我，你家的仇，下辈子我还替你报。”午时三刻到了，随着刀起刀落，刘无为的人头滚落到监斩官跟前。说来也怪，监斩官手中端得好好的砚台突然掉在地上，摔成了碎片，而那些碎片居然又在顷刻之间融化了，融化成一汪清澈透明的水。
后来，那水一直没干，一年四季汩汩而出，人们便给她起了个很好听的名字——东坡泉。
就在刘无为被斩首的那天，马全突然患上一种奇怪的病，起初是眉心上有颗又痛又痒的小黑点，但是很快那个小黑点越来越大，直到履盖了他的脸和他的全身，无药可治，不足三日便气绝身亡。
还就是在那一天，刘无为和伊莲相约的地方平地起了一座新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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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7-19 09:43: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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