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2011】像春天一样告别

张旭新

文/张旭新

想了一想，还真没有什么让我理直气壮地说：是我的！艺文的命题让我颇为自信的回想了一番，但结果黯然。遍查台历，过去的每一天，似乎都不曾与我有过很自我的联系。我自觉更像石康小说里的主人公，日子过得支离破碎、晃晃悠悠。我每天都在忙，早出晚归、废寝忘食，里里外外、亲人朋友……，惟独把自己咯丢了。就如同你带着一块豪表，每天不由自主的看上几十次，但有几次是在看时间？我的2011？姑且信之吧。

这一年，印象至深的就剩下几个葬礼了，它们总是不期而至，带来一种突然和必然。这种告别也总是既有伤痛又有一种莫名的超脱。那一刻，所有的一切都不是平视的了，而是一种居高临下的俯视，带着一丝悲悯，怜惜地看着自己，不是别人。时间在那一刻很顽固的停顿了，拖拽出千丝万缕的柔情，一下子好像所有的好与坏，都被毫不吝惜的融化了，都被义无反顾的原谅了。

3月20日，晴，小伟葬礼。36岁，卒于尿毒症。

小伟是我的一个小老弟，此人纯系一活宝，在我们这个圈子里，每次大聚小聚，只要他没来总有人会问上一句“小伟哪”，酒菜不好可以，可无小伟不欢。他也不是口如悬河、滔滔不绝的浪费唾沫星子，闷在一角作似笑非笑状，冷不丁扔出一句话，能把人挂到墙上。一日，俩哥们因为一些陈芝麻烂谷子掐到一起，面红耳赤，谁劝也不行，眼瞧着就要不欢而散。这时，一直默不作声的小伟突然问其中以一位：彭哥，什么时候的事儿呀？老彭不假思索地回答：高中，怎么了？小伟点点头，自言自语：我那会儿上幼儿园哪。不知谁“嗤”地笑出了声，大伙跟着轰然大笑。看，没事了。

小伟长期饱受病痛的折磨，虽身居肥差（省教委招生办副主任），依然家境清贫，偌大个家，除了几行书架子有点奢华之气，空空如也。小伟常自嘲：脑袋充实，家必空旷。这小子自知大限将至，就让他媳妇预订了酒店，笑曰：不必通知，有情者自然会来。酒菜要精细些，这帮家伙嘴刁。我记得那天来的人大大超过了预期，后来多数人干脆都站着。菜没怎么动，酒喝了无数……，小伟，算你狠！

6月7日，多云，老丁葬礼。59岁，卒于肺癌。

老丁是我们厅人事处的副处长，听口音绝猜不出是哪人。早年间随部队走南闯北，乡音还在不在不得而知，这说话的语调可是五花八门。我记得有一次在一起扯闲篇儿，说的是有关社会风化的事，他在那儿左一个“织女”右一个“织女”的絮叨，有人实在忍不住了问：老丁，什么织女？你说什么哪？老丁用手比划着说道：织女嘛，一个女子边，加上一个支字！啊哦！妓女。这个字念妓，妓女！你个白字先生。老丁一脸无辜：是啊，就是“织女”嘛！他还真不是不识字，就这么念，怎么着吧你？

老丁领导了厅直企业的脱钩改制，经过他的不懈努力，我们厅所属企业职工所享受的补偿，是整个省直单位最好的。葬礼那天，黑压压的来了六、七百人。这些人也不搭理在场的领导，等到围着他“转圈”时，像一轮一轮潮水般地给老丁鞠躬，许多人带着哭腔高喊：老丁，走好！那场面可真有点——悲壮。

说来有趣，老丁和工会的田主席是战友，俩人一见面就掐。田主席一年前去世，也是肺癌，前后不到一个月。老丁臭屁了他半年：怂货！没种嘛！可老天有眼哪，等轮到他也是一怂货，也是一个月，差俩月退休，同样没种。

老丁，到阎王那儿可得把舌头捋直喽，别惹着他老人家。

9月28日，小雨，石老师葬礼。69岁，卒于心脏病。

石老师是我的高中班主任，教语文。她有一半日本血统，母亲是战争遗孤。上世纪八十年代，她的舅舅们找到了她，她也回过一次日本，据说是在北九州的什么地方，但她只是送回了母亲的骨灰。她也不愿谈及这些事，当年他母亲是被抛弃的。好像她母亲是伪满洲帝国医学院的预科生，续弦嫁给了开杂货铺的父亲，解放后成为一个工厂的厂医。后来她父亲受不了她母亲的“敌特嫌疑”离婚了，从此她就与母亲相依为命，直到七几年母亲病逝。石老师在我们学校有两“最”，学历最高，北师大65届毕业生；最年轻的右派，刚毕业不久就是，当然，她教我们时早已摘帽了。她的情况大致如此。

有一件事情我印象极为深刻，一天，我们正在上课，教务主任进来检查学生是否有穿奇装异服的。孙丽昕倒霉，她穿着一条小喇叭裤，教务主任掏出剪刀就要过来剪。这时，石老师拦住了，她说了一句至今我们都难以忘怀的话：衣服穿错了可以改，明天不穿就是了，但你不能侮辱我的学生！教务主任雷霆震怒，他上纲上线的一通呵斥与威胁。石老师面色煞白，身体微微哆嗦着，也不说话，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站在孙丽昕的身前，眼睛平视着他。末了，教务主任说道：“行，石静茹，你班的学生我不管了，但你可要负责到底！”从第二天起，我们班的同学穿衣都挺规矩，像是革命事业的接班人。

那天，告别大厅内外来了三、四百人，大多如我一样是她的各届学生。大家就像早就认识似的，毫不避讳的红着眼圈、流着泪。没有哀乐，而是放了她最为喜爱的柴可夫斯基第一钢琴协奏曲；也没有花圈、挽幛，只是一大片始终不断增加的各种颜色的康乃馨……

不知你有没有这样的感觉，人生的告别足够短暂但又深长无比，足够平静但又轰然长鸣。这里有我的朋友、同事和师长，他们与我共度的时光在那一刻被抽走了，亦如我的生命被一丝丝抽去，留下了一块块孤寂的空地儿，任记忆的荒草疯长，杂乱无章。我觉得这更像是春天，有谁见过桃花灼灼是长久的？有谁听过春风阵阵是永驻的？然而，她们却是潜移默化、遗爱无限的，她们预示着生长和成熟，预示着坚韧与希望。所以，尽管我的2011充满了告别，但就像春天一样……

佛灯火

向石老师致敬

柳眉儿

所以，尽管我的2011充满了告别，但就像春天一样……

这话，我信！

青鸟欢歌

一篇:【我的2011】像春天一样告别 描述的细腻，曾经的往事，曾经的回忆。

恬淡虚無

好文章顶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