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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蟋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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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7-22 16:43:5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民国末年,吴文举在南市繁华地界开了一间铺子,名曰:斗蟋堂。临街两大间店面,一水儿的红木桌椅,迎面的博古架上,摆放几十只上等好盆,其中大明宣德盆,清八角盆以及北方名罐赵子玉制大瓮儿糠胎,瓜皮绿,蟮鱼黄等皆为难得真品,价值连城。柜台上,各种养虫器具也一应俱全,从水盅、毫戥秤、过笼、铃房,到不同材质的各种芡草,无不用料考究,精工细作。里间屋,摆五张八仙桌子,每桌二十四只虫罐,当中一只九狮或团龙的压桌罐子,其间蓄养百十条蛐虫,专门雇两名伙计,照料日常饮食调理。
            每年处暑前后,吴文举便带上两名伙计,打点行装,南下宁津、乐陵等地,捕虫,收虫,其间辛苦自不必说,如遇上等好虫,每每不惜重金购之,待一脸喜悦,满载而归,此时的津城,扣人心弦的三秋斗蛩盛事,也即将拉开帷幕。常来斗蟋堂的玩家,即有富庶商甲,学者名士,也有市井百姓,流氓地痞。前者,让至雅间,送上香茗,高朋满座,谈论秘诀相法,心得趣闻,其中“以万金之资付于一啄”者,不乏其人。后者,则在前厅或室外,每对一桌,名为:咬斤。旁边三五成群,有参战的,也有加磅的,此为:捧斤。其时必喧嚣吵闹,观者如云。
               
               
            吴文举当年便是这“咬斤”队伍中的佼佼者,凭借精湛的养功和相法,连胜数盆大局,为日后开这间斗蟋堂攒下资本,与此同时也树敌不少,有几个几乎倾家荡产,因此结怨甚深。胡二便是其中之一,胡二与吴文举是相临街坊,本属游手好闲之徒,那时还没有斗蟋堂,每年秋天,吴文举在自家院中开设斗场,胡二拎着几只配罐趾高气扬,点名要跟场主斗,在以往的较量中,吴文举总是胜多负少,因此并不把胡二放在眼里,待胡二亮出自己的蛐蛐,吴文举心里已有了七分底,那虫色泽混沌,神态瘟怏,按常识,这虫并无获胜的可能,看胡二如此神气活现,似有必胜的把握,说明这虫是做过手脚的。斗蟋也有黑白两道之分,白道是讲科学虫,平日在蟋蟀的饮食调养上下功夫,黑道是将虫浸过药水或是打了吗啡,这种虫在交战中异常兴奋,被咬不感觉疼,但只要过几个小时,药性一过,再行出斗,几乎没有获胜的可能。想至此,吴文举便故意拖延,并且逐步提高赌金,胡二求战心切,有勇无谋,加上旁观者的激将挑唆,最后赌金长至50斤,约合五十块大洋,时候也拖得差不多了,下场一斗,胡二惨败,他那只淡色蟹青叶白麻头,被吴文举的金丝贯顶紫麻头一个剪刀口,咬得开膛破肚惨不忍睹。胡二恼羞成怒,要砸场子,被众人劝阻,愤愤而去,并声言誓报此仇,此事已过去一年有余。
               
               
            这一日过晌,吴文举正在前厅张罗着各桌斗局,忽见胡二带着一个跛足乞丐携罐而来,亦如上次一样摇肩晃背,趾高气扬,点名要跟场主斗,吴文举本想叫伙计将其轰出了事,可又一想,你是开斗场的,人家是来斗蟋的,没有驱逐的道理,况且看这两人,一个是二流子,一个是叫花子,不足一惧。于是摆上桌子,找好中间人,蛐蛐上了戥子,彼此相看罐中之物,吴文举头场出战的是一只黑牙红头白翅,胡二是一只红头紫,双方商定咬十斤,闸板一开,两虫相遇,先是一个崩口,胡二那虫明显处于下风,紧接着吴文举的红头白翅一个漂亮的大背跨,将对手摔到自己的背后,中间人使了下风芡草,红头紫也毫无斗性,第一局吴文举胜。第二局,吴文举将赌金长至一百斤,想砸跑胡二,没想到胡二跟了,并且小胜,至第三、四局双方各胜一场,此时赌金已长到二百斤,吴文举有些心急,他没想到胡二居然能和自己打个平手,到第五局,也是最后的决胜局,吴文举派出自己的看家虫,麻头蓝项三段金长衣,此虫银丝额,金红麻路,青头皮,青金长翅闪金光,天生丽质,华贵雍容,已战败千余名将,为三秋异型超品。再看胡二那虫,是一只棕黄头皮,金红贯顶,黑脸紫牙的黄麻头,除项上有一块红斑外并无其它过人之处,于是心中已有五成胜算,再将赌金升至三百斤,此举引得围观者一片咂舌声,胡二也明显露出畏惧,此时见胡二身旁那老叫花子抬眼望了一下吴文举,不慌不忙地伸出两只脏乎乎的手指说:“再加二百!”吴文举顿时一惊,再次相看那虫,心想难到老叫花子这虫真有什么必胜法宝?但吴文举相信自己的眼力,认为老叫花子不过是在诈我,再说到了这份上,如果他退了,他这斗蟋堂堂主岂不声名扫地!于是狠狠说一声:“跟!”这可是足以让人倾家荡产的豪赌,围观者都屏住呼吸,双方开始一场恶战。
蟋蟀角斗时分武斗口和文斗口,前者多先发制人,锐不可挡,但咬的急躁,虽然开始占优势,但却不一定是最后的胜利者,后者冷静沉着,稳扎稳打,但腿劲儿小,咬的被动。而今日这两虫都属文武双全,有勇有谋的虫中上品,闸板开起后,两虫互相审视一番,一冲上前,双方抱爪离地凌空,一个造桥口,彼此势均力敌,随即抱团滚咬一处,大战十余回合未分胜负。再次交手,吴文举的麻头蓝项金长衣一个冲口,将胡二的黄麻头压在身下,双牙直取对手项部,来了一个撕脖领,此番如若咬中,黄麻头必死无疑,关键时刻,只见黄麻头一个仙人躲影,突然翻腾而起,用牙的外侧狠敲对手牙根,此招名为敲钳,是一种多种斗口之王,世所罕见,麻头蓝项疼痛难忍,立时溃退,黄麻头趁势猛追,最终导致对手爬围,此局胡二胜。全场鸦雀无声,只听得黄麻头胜利的鸣叫和胡二的欢呼,那老叫花子在一旁,只平淡地一笑。原来,这老叫花子原本是此道中异人,早年名震京津华北,后因斗蟋得罪了清府官吏,遭到追杀,深知此中厉害,早已金盆洗手,宁可乞讨为生。胡二老母吃斋念佛,时常接济,听闻胡二因斗蟋被吴文举弄得家徒四壁,想帮他一把,以报胡母恩德,他观吴文举虽调养得当,相法出众,但毕竟年轻,只识羽翼有光,不知韬华敛耀而存精彩,只识桓桓武健,而不知矜张不露而有大勇,且易犯斗,贪二忌,所以尚未交战已决胜之。
               
               
            此番一斗,吴文举损失五百块大洋,元气大伤,苦心经营的斗蟋堂也毁于一旦,不得不盘出铺子,举家迁出南市,发誓此生再不斗蟋。解放以后,以贩卖虫具、蹬三轮打八叉为生,半生潦倒,至“文化大革命”,红卫兵小将砸了他的虫罐,将吴文举和他老婆揪到街上,屁股上绑上鸡毛掸子当蛐蛐斗,老伴儿不堪受辱,悬梁自尽,吴文举悲痛欲绝,从那以后就再也不见其踪影。
               
               
            80年代初,人们在鸟市常见一白发老者,人称吴老爷子,贩卖鸣虫及虫罐,言语不多,到点就走,赶上明媚天气,几位同龄虫友围聚一处,各自摆出虫罐,并不相斗,只听虫鸣,便可分出胜负高下,彼此博取一乐。有人问之,曰:两虫肉搏,此为角力,下之;相法精湛,揣度心机,后斗而胜之,此为斗智,中之;然斗则两败俱伤,能以不战而屈人之兵者,方为上,上至军国大事,小至百姓纷争,万事一理,听者懵懵懂懂,一头雾水。有年轻后生,只风闻这吴老爷子是此中高人,早年曾开过斗场,后不知为何破落,看他那一副乞丐相,并不服气,非缠斗一局,老人含笑应允。后生打开罐子,竟是一只头如蚕嘴肚如琴的龟鹤形,此虫已连胜百盆,无一败绩,吴老爷子看一眼那虫,随即捧出一只罐子,此罐虽乌黑残旧,但久经岁月磨拭,隐约透出一种异样光芒,往桌上一放,尚未开斗,后生那只宝虫便浑身颤抖,片刻翻身毙命,众人狐疑,不知吴爷罐中是何等神虫,有如此威力,待打开盖子,聚上一观,顿时惊愕不已,原来那罐中竟空无一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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