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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废了中国文物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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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5-25 16:30:0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一个农民仿制的“北魏陶俑”被国家博物馆、故宫博物院竞相收购,新炉泥胎成“国宝”。一位文物泰斗捐“越王剑”遭拒收,留下绝笔泣血丹青;更有黑发人为捐国宝成白发、民间藏家一砸千金为正名……

“假作真时真亦假”——百年前曹老夫子一句红楼戏言,竟成为21世纪中国文物现状之写真。

假作真时……

○“北魏陶俑”

1994年夏天的一个星期天,北京潘家园旧货交易市场。

熙熙攘攘的淘宝者瞪大了眼睛浏览着地摊上的卖品。在这群人中间,有一位身份特殊的中年男人,他是这里的常客,有些知道他身份的藏家,跟在他身后买一些他看好没掏钱买的瓷器陶器之类老物件。

这天仍如往常一样,那位中年男子在各个摊位上转悠,身后跟着一群人。五花八门的古董玩器令人眼花缭乱……

忽然,那位中年男人的眼神在一件斑斑驳驳的陶俑上滞留——那只陶俑是一位戴着文官帽子的骑马人,服饰古朴,周身布满土锈,依稀还留存一些未完全剥落的朱砂红彩,显然是在泥土里埋藏了多年。(图60)

“您这件儿陶俑多少钱?”他问。

“2000块钱!”卖主是个操河南口音的年轻人。

“这是件残品你还要价这么高?”

“这还有个没残的,5000块钱您拿走得了!”卖主一看中年人还在里看外看地犹豫着,压低声音说:“包老,包到代。您没见上个月报纸登了,俺河南一座北魏大墓叫人给挖了?”

“是你挖的?”

“不是不是,可不敢说这笑话,借俺两个胆打死也不敢!这都是在别人那里买过来的。”卖主一面低声说话,一面四下打量着。

“就这些?”中年男人说着示意卖主给打包。

“家里还有,一大坑,几十上百件呢!有些在别人家,不敢多拿出来。”卖主熟练地用卫生纸将陶俑缠住,面上再套两层塑料袋,递过去,收回钱,交易结束。

第二天,出于保护文物的考虑,中年男人将在潘家园买得的骑马俑带到了自己的工作单位——国家博物馆。不出他事先的判断,陶俑刚摆上桌面,就引起同行专家们的注意,大家一致认定:这是一件北魏时期的珍贵文物。同时,专家们还基本确认,这些出土陶俑可能是前不久在河南被盗掘的北魏大墓里的陪葬品。

陶俑一经认定,自然是身价百倍。众所周知,距今1500多年的北魏陶俑,素来以其生动质朴的人物、动物造型著称于世,这些深埋地下的高超艺术作品,不仅真实传递了我国古代北方民族社会生活的丰富信息,同时也为我们研究古代先民审美情趣和习俗的变迁,提供了第一手直观资料。为了不让这些珍贵文物损毁散失,专家们建议向国家申请专项拨款,及时收购。

在专家们的呼吁下,国家博物馆、故宫博物院等单位出乎寻常地很快做出反应,拨出专款,派出专家,抢救性收购古玩市场上出现的北魏陶俑。时任国家文物局局长的吕济民老人家回忆说:“(北魏陶俑)历史博物馆买了三次,故宫买了两次。中国历史博物馆花了八十万,故宫呢花了十万吧。”

这里需要强调的是:以往,我国大大小小的文博单位基本上不在地摊上收购文物,就算是平日里正常购买,在经费上也是慎之又慎、紧之又紧。此次几大国家级文博部门的收购行动如此迅速果断,足以见得这些陶俑的文物价值非比平常。

国家出面收购,更激动了普通文物爱好者,一时间,潘家园内外一个抢购北魏陶俑的热潮惊动了整个收藏界。所幸的是,国家这一方毕竟在资金上比老百姓雄厚得多,抢救文物的计划顺利进行,短短几个月时间,文物工作者们从古玩市场和各种渠道收购了数百件北魏陶俑。

接下来,奇怪的事儿出现了:一向见风涨价的文物市场,这一次却表现出波澜不惊的姿态,北魏陶俑越卖越多,价格也越来越便宜,大有收不完、买不尽的架势。这样一来,有的专家起疑心了:这么大批量的文物从河南出土,而且顺利运达北京,难道当地政府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吗?于是,有人提议重新对这批北魏陶俑做一次集体鉴定。

这一次关于北魏陶俑的集体鉴定,专家们的意见发生了分歧,有人说真、有人说假。认假者的主要理由并不是针对器物本身的特征挑出什么毛病,而是对陶俑的海量出现提出质疑。既然专家们意见发生了分歧,国家文物局决定暂时停止收购,并联合河南省文物部门,请警方给予配合,顺藤摸瓜,对此事进行彻查。
  调查结果出乎所有办案人员的意料:最近所有涌进北京古玩交易市场的北魏陶俑,都出自洛阳北邙山上的南石山村村民高水旺家。

据当地公安人员讲,他们跟高水旺打交道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头一年,海关查获了一批运往境外的“唐三彩”马与乐俑,经过专家鉴定和仪器测试,都一致证明是到代的文物。根据货主的交代,公安人员抓到了卖主,要按倒卖国家一级文物定罪。谁都明白,这倒卖一级文物的罪要真给定上了,嫌疑人就算不掉脑袋也得要坐穿牢底。于是,卖主顾不上钱了,保命要紧,便大叫冤枉,说这批唐三彩是高仿品,全都出自乡党高水旺之手。这专家拍了板、仪器定了性的东西还有假吗?公安人员迅速将高水旺也逮捕归案。
  进了公安局,高水旺反复解释说那几件唐三彩是自己烧造的高仿品,不是真品,公安人员当然不相信,便请了有关专家来到高水旺家。一进高家,全傻眼了——像这样的“唐三彩”,堆满了高家后院。而且,他还当场给专家们作了各道工序的演示。没辙,把人货全给放了。

这一次,当北京的调查人员找到当地公安局把情况一讲,公安人员就觉得事情有点儿悬,当即陪了专家们再次登门高家。

结果正如当地公安人员所料,北京来的专家到高水旺家后,只不过重演了一次“唐三彩”事件。(图61)他们突击收购的那种“北魏陶俑”,在高家还有数百件,有的已经做过旧,有的未及做旧,有的还在小窑口旁等待过火。这种局面让专家们感到尴尬,但也不能就这样相信了他呀!可人家说不信没关系,我当面做一件,当场在家里的土窑里烧出来给你们看看。这一次专家们倒是没给机会让高水旺显摆:“不用演示了!你今天做出假的来,也不能证明你以前卖出去的都是赝品!”说完提溜了两件成品陶俑走人。

回到北京后,专家们把高水旺烧制的陶俑上仪器进行检测,结果不言而喻,还是属于“高仿品”。可是,为什么那些个唐三彩作检测就能顺利通过呢?高水旺说这他就不明白了,但东西千真万确就是他做的。为了证实他说的是真话,高水旺还拿出了一份由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授予他的“民间工艺美术家”荣誉证书。人家可是正儿八经的被联合国承认了的现代陶瓷艺术家,他有这个以假乱真的本事,再说人家在工商局注过册、税务局照章纳税,自己也没把自家的东西当老东西卖过,你不能拿他定罪!

至于那一批“唐三彩”是怎么通过仪器测试的,一直众说纷纭。最终,还是有个卖主揶揄说:“仪器不管用,专家更不灵。蒙专家太容易了,无非就是掌握好胎、釉、型、工、旧这几个方面的诀窍,做得和故宫里面的一模一样,他们就认。过检测关也不难,让唐三彩和陶俑坐坐飞机就行了。”

这话听起来好笑,会让人感叹一声:“农民!”可是后来经有关专家证实,的确如此,那些农民带着这些高仿品在机场登机时必须经过X线检查,而实验证明,经过X线照射的陶瓷,每一秒钟会将釉面老化程度提早200年左右。这一来几往的,一件新仿品便变成了通过仪器检测的“文物”了。

沸沸扬扬的“北魏陶俑”事件总算水落石出了,可是回想起来这事儿多少还是有点儿悬,假若找不到始作俑者,那两个盗卖国家“一级文物”唐三彩的农民还不掉脑袋作屈死鬼?联想之,目前还没有什么手段能对文物年代作出百分之一百的无误差鉴定,在这种情形下,《刑法》有关这方面的重刑条款实施起来还真得要加倍慎重,毕竟人头不是韭菜苗,割下来不会再长。
 楼主| 发表于 2010-5-25 16:30:26 | 显示全部楼层
○商代青铜鼎

2006年夏天,深圳机场。

一位过境港客被海关检查人员请进了办公室,原因是这位旅客托运的行李中藏有国家一级文物——两只带铭文的商代青铜鼎。港客慌忙声称这两只青铜鼎是自己在文物市场购买的工艺品,并非文物。检查人员把他安排在宾馆监视暂住。(图62)

三个小时后,那位港客被告知:经有关文物专家核定,他所携带的两件带铭文青铜鼎均系商代旧器,属国家一级文物。根据国家《文物法》有关条令,港客以涉嫌重大文物走私案被移送公安部门。经初步审讯,港客供述了实情,这两件青铜器,是他通过北京一位文物掮客帮忙购买的。

两天后,北京的那位文物掮客被捉拿归案。经审讯,此人招供了另一位河南籍的同伙,说是那人盗墓所得。很快,那个河南人也落网了。那人一进公安局,便大叫冤枉,说那两只青铜鼎是赝品,为同村的“铁拐李”仿造。

北京掮客想立功赎罪,说不对,我明明亲眼看见你从一座古墓里掏出来的,而且墓里面还有几件破损了的陶器。

河南人说:“那是设局子骗你的,真要是盗墓我敢带上你去看?万一价格没谈好你举报了咋办?”

在这种情况下,公安人员按照那人提供的地址,还约了电视台记者一同来到了河南某地,找到了那个外号“铁拐李”的跛腿农民。此人50岁出头,个子不高,见到公安人员仍然不慌不忙,一看就是个老江湖。

“铁拐李”见到两只青铜鼎的照片,立马就承认此物件的确为他所造。他还说,这东西家里还有,做出来不难,但是做旧得费一番功夫,属于高仿品。

我们进入“铁拐李”家后院一看:可不是,那里简直是一个青铜铸造厂,从制范、成型到打磨、做旧,有一条规范的生产线。这样的景象还不止这一家,整个李家村家家都有青铜铸造作坊,是远近闻名的“青铜村”。那个村的村长不无自豪地告诉我们,他们村的青铜产品在国内外古玩市场上占有相当大的份额,每年的订货单台面上就可以看到数千单,其中有的高仿品还被成功拍卖,最贵的一只青铜鼎在海外创下几百万美元的拍卖纪录。

尽管如此,这一切还不能推翻青铜鼎是国家一级文物的立案动机,最后的结论还得由文物部门的权威认定。于是,我们又陪着当初对这两只青铜鼎做出“一级文物”鉴定结论的专家再次来到李家村。结果解铃还是系铃人,最终经过专家们集体签名,认定这两只青铜鼎为赝品,所有涉案人员无罪释放。

抢购北魏陶俑事件过去了,“稀世珍品”唐三彩马还站卧在农民艺术大师高水旺的马厩里,河南李家村的青铜制造业依旧红火空前。撇开这三件事情本身的诸多问号,如:为什么面对制假者,那么多国宝级专家的法眼竟会屡屡大跌眼镜?为什么高科技仪器在一些文化水平并不高的农民眼里,如同一堆破铜烂铁,不堪一击?究竟是仪器的科技含量低下还是它的数据库过于单薄?抑或专家们知识更新的速度太慢,不足以对抗制假者的智能?也许都不是,这只是上帝给尚且贫困的农民兄弟留下了一条生财之道罢了!



青花黑客



○中外专家“走麦城”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景德镇地区一个名叫凤城的地方发生了一件事:一位农村老太太

翻地时挖出一只青花梅瓶,她按照有关规定将这只梅瓶送到当地的博物馆。因为器型完整,当地博物馆付给了那位老太太600元人民币。这在当时来说算是很高的出价,那时候一个科级干部一年的工资还够不上600元,一般出土文物送进博物馆,顶多支付给几十块钱的奖金。老太太喜从天降,拿着钱乐滋滋地回家了。

有人开玩笑说:为什么上帝要把人的眼睛安装在脑袋前面?就是不让人们能看穿身后之事。就如同那位老太太,如果她的后脑勺上长了眼睛,说什么她也不会贪恋那区区600元,那只青花梅瓶搁到现在,她可就成为亿万富婆了!当然这只是一句笑谈。

老太太刚走,这只梅瓶就被时任景德镇陶瓷馆工作人员、现任中国古陶瓷学会常务理事、景德镇陶瓷学院教授欧阳世彬看到,他一眼认出那就是国外学者所著图谱中所描述的元代青花瓷器。欧阳世斌当即花了1000元将梅瓶买走——就这样,中国瓷都景德镇有了第一件完整的元代青花瓷器母本。

一件珍贵文物的出土,本来是应该载入博物馆的藏品记录,可是谁也没料到它同时还影响了景德镇的经济发展史。

欧阳世彬教授接受记者采访时回忆说:“当时文革刚过,景德镇经济不景气,瓷器滞销。我们得到梅瓶以后,便花了几十块钱的成本开始仿制。那次仿制非常到位,刚展出就被一个日本人花630块钱买走了。这在当时可是大收入呀,一般的瓷器只卖几块钱一件。这一下大家的积极性立刻就来了。当然,和现在不能比,现在还在做的朋友都发大财了,几千万的身价!”

欧阳教授说的是实话,自打元青花仿制成功后,景德镇的窑火又重新旺烧起来,刚开始的买主主要是港台和日本的客商,价格从几百元开始,后来经营高仿品的瓷商们听说自己的产品竟然被当作文物出现在国际拍卖市场,便马上将每件仿品的价格从几万涨到几十万。后来,随着国际市场上天价元青花的不断涌现,全世界各个国家的艺术品商人都盯上了景德镇,纷纷带着图谱来这里订做拍卖品,还有些港台文物商人干脆连窑厂一起买下,每年定量烧制高仿古瓷。从此,以元青花和清官窑为龙头的高仿品,开始走上了高科技之路。许多窑场不惜血本引进高科技人才与设备,不惜高薪聘请高技术画工、陶工和窑工,活儿越干越精,东西越仿越真,不少仿品甚至在国内外文物市场上畅行无阻。

2005年前后,日本一家博物馆要搞中国陶瓷展览,派出一位造诣颇深的中国陶瓷专家来到景德镇,要求当地政府租借一件元青花梅瓶去日本出展。当地专家故意拿出两只一模一样的“元青花”梅瓶给日本朋友看,告诉他其中有一只是高仿品,让他挑选一只。结果那位日本汉瓷专家挑选了那只仿制品。

如果说拍卖行被高仿品蒙骗在所难免,作为对中国陶瓷研究有着极深远历史的日本专家走眼,却让人惶然。因为众所周知,英、美、日本、土耳其、伊朗等国家对于元青花的研究早就走在我们前头。此事传出后,曾一度使得拍卖市场上的元青花拍品都贴上了大大的问号。对此,咱们中国专家会跟着走眼吗?

在世的中国陶瓷鉴定专家中,现在公认资格最老、水平最高的挂帅人物要数故宫博物院的耿宝昌老先生。在一次电视采访中,耿老坦言他在参观景德镇一个青花瓷高仿基地时,面对一些明清官窑高仿品,如果不是知道身处何地,他也会误把高仿品当真品。

耿老虚怀若谷、实事求是的学术态度得到不少人的赞赏与欣佩,可是电视节目播出后,也使许多热衷于文物收藏的人士倒抽了几口冷气:陶瓷泰斗都会走眼,这文物市场岂不是成了无底深渊?

记者也曾通过不同渠道收藏了一些高中低档景德镇青花瓷器,为究真伪,还通过各种关系先后到过故宫博物院、中国国家博物馆、江西九江市博物馆、江西高安博物馆等具有代表性的收藏单位,分别对国内公认的一些元明清实物整器和瓷片进行近距离观察和研究,因而对不同时期的青花器物的胎釉、器型、绘画、和制作手法等方面,多少有一些实践经验与心得。为了进一步取得景德镇高仿品的制作与销售的第一手资料,记者先后三次对景德镇陶瓷市场与基地进行了零距离暗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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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5-25 16:30:56 | 显示全部楼层
○复活的“官窑”

樊家井地处景德镇火车站附近,这里原本是农村,住着近千户人家。自打上世纪90年代仿古瓷火了以后,当地农民有人干起了陶瓷买卖,有人将房屋租给外地来的瓷业个体户,使这里逐步演变为一个具有四百余家个体作坊、专门从事古瓷仿造和交易活动的集散地。先是被当地人称作“抚州佬”、“南昌佬”的本省瓷器贩子长年来往于此,后来随着元代、明代、和清代官窑瓷的热销,这里渐渐聚集了包括港台在内的全国各地的陶商瓷贩。近两年,日本、新加坡等国家的文物商人,也在此地频繁出没。

记者首访樊家井正赶上仲夏时分,尽管景德镇与南昌、九江三地并列为长江沿线的“火炉”城市,但炎热的酷暑丝毫也阻挡不住狂热的瓷潮。来自世界各地的同行们,远的坐飞机,中程的乘火车,近一些的干脆自己开了汽车来到这里。他们当中,有人将当年风行于世的一首毛泽东语录歌稍加改动后幽默地吟唱:“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赚钱目标走到一起来了……”别看这里瓷商如潮,每天的交易额都在几十几百万元,但是其中的真货上不了几件。记者一家家店面转下来,除了一只残破的元青花小碗和一些民国时期的民用碗盘瓶罐,就没看到一件像样的老瓷器,能见到的都是一些质量低劣的仿品。这些店面的结构大致相似,里房连着院子,有的就在院子里支起煤气炉,自己直接烧造低仿品。有的自己不烧造,从大一点的窑厂里买来假货“做旧”。

这做旧的工夫很深,五花八门,也分高中低三档,而且根据市场需要,花样年年更新,用一句时髦的话讲就叫与时俱进。这里的元青花做旧一般分为三个步骤:按照出土文物的胎釉状态出坯后,先将湿的老糠灰垫在器物的底部进窑,烧成后底足就会出现元瓷必具备的“火石红”。瓷器烧好后,再用高锰酸钾加硝酸和松香水,按一定比例调和后刷在瓷器表面,一小时后瓷器表面的“贼光”就没了。最后涂上一种红泥,使泥浆渗透到开片纹里,做出“土锈”。这样的“假货”,虽然能蒙过一些急于发财的“二把刀”,但稍有一些陶瓷鉴别常识的人都能一眼辨别出来。樊家井显然不是我要寻找的高仿瓷基地,我对景德镇官窑高仿品的第一次查访无果而终。

两个月后,我偶然从别人口里得知,真正的元青花高仿品,除开由政府部门组织到外地展销之外,一般不会拿到陶瓷市场上公开交易,而是直接由买主到窑厂订货。为了一探究竟,我第二次来到瓷都景德镇,在新闻同行的帮助下先后走访了五家窑厂,所见之物与上次我在樊家井看到的相差无几,如果说上次看到的是低仿品,这五家窑厂烧造的顶多也只算得上中仿品,连我这个只有几年收藏经历的人都蒙不了。后来,当地朋友们见我大有不见真佛不下山的姿态,便四处打听,终于打听到在一个偏僻的山沟里,每年都有一些外地来的大老板现身。而且听说那里有一位姓李的窑主仿技了得,发了大财,他烧造出来的东西能以假乱真,其中一些仿元代青花瓷和仿清代官窑瓷已经流入国际拍卖市场。

景德镇的同行打电话联系那位姓李的厂长,一直都找不着人,不是外出了就是不知道上哪儿了。打他的手机也是徒劳,似乎永远是关机,仅一次听见忙音,可几分钟后又关上了。他越是神秘兮兮的,我见他的欲望越发强烈。

等了五天,朋友终于接到“内线”电话,说李老板今天在厂里会客。我和朋友赶快借了一辆车跑了将近两个小时山路,终于到达窑厂,下车后就直奔窑主办公室,心想今天总算把你逮个现行。可谁知道等我们到达窑厂时,老板办公室还是人去楼空,仅见到沙发茶几上一堆还冒着烟的香烟头。

我们坐在办公室一直等到傍晚,仍然没见到李老板的影子。他的手下倒是热情款待我们,好茶好酒、好饭好菜,并且口口声声称我们是“请都请不来的新闻界朋友”。接着我又拿出最大的耐力折腾了几天,仍没能见到李老板。被采访对象耍了一个礼拜,最终连面都没见着,这在我的从业史上还是第一次。

非常意外的是在回京的火车上,记者无意中撞上一位“贵人”。那是一位二十几岁的小伙子,与我对铺坐着,机警过人。他见我手上拿着一只鼻烟壶摩挲,便知道我是一个古玩发烧友,搭讪道:“北京来的吧,您吃药了!这只乾隆粉彩鼻烟壶是仿品!”

“你怎么知道我从北京来?又怎么知道这只鼻烟壶是假的?”我问他。

“北京的藏家喜欢鼻烟壶……来,您看看我的东西!”小伙子一面说,一面从旅行箱里掏出三只鼻烟壶。

我接过他的鼻烟壶细细看了一遍:“两假一真。对吗?”

“看来是个老手,那你为什么买新玩艺儿?”他收起自己的东西。

“送人玩儿。”我说。接下去,我们谈得很投机,话题从鉴真到辨假,谈到景德镇的顶级仿古瓷高手。就在这当儿我惊喜地得知:这人竟然就是那个李老板的亲外甥,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小伙子还主动说只要能帮他在北京介绍一些买主,他便可以带我去见李老板。

最好笑的是当一切事情都谈妥后,小伙子才不放心地问我:“您是干什么的?”

“和你一样,做生意的。”我骗他说。

五天后,我用仅次于拍卖价的大价钱买下了小伙子的鼻烟壶,并且给他介绍了几位藏友。他也兑现诺言,答应带我去见他舅舅。去景德镇之前,小伙子叮嘱我口气要大一点、底气要足一点,因为他舅舅压根儿不跟小商小贩打交道。

这一次见到李老板,几乎没费什么劲儿。他听外甥介绍我是个“大老板”,便问我喜欢哪个朝代、什么器型的高仿品。我告诉他主要对元青花和清代官窑瓷感兴趣,他听了微微一笑,似乎心领神会到什么。接着,他让人将他的得意之作一件件取到办公室让我看。

第一件东西拿出来就让我大失所望。那是一只鬼谷子纹元青花大罐,一看便知是2005年嘉士德拍卖公司拍出的那只两个多亿的青花大罐的拷贝。胎土过细、底釉过白,且纹饰描痕极重,青花颜色不正,铁锈斑是用毛笔涂点而成。看过这件东西后,我装出生气的模样,起身就要出门。

“老板请留步!”真个象电视剧中的场景一样,李老板起身拦住了我。“您先别急,看东西要慢慢来才能对上口味嘛!”

接着,他又让人继续上货,一只造型硕大的仿元代云龙纹青花釉里红玉壶春。我心里一动,轻轻将器物上手:造型厚重却不显得笨拙,虽高约半米,却比例协调,不失灵秀之美;釉面光滑、油润,胎釉接合处可见少许土沁。釉色蛋青,青花发色兰翠,画笔重合的地方,肉眼可见果冻状的斑痕下陷。龙身飘逸,细脖子、圆眼睛,毛发高耸,犹如腾云驾雾。再细看画工:用笔流畅、无拘无束,多半是一笔而就。瓷瓶上下共六层纹饰,大多点缀得当、恰到好处。上层绘的是单瓣缠枝菊和中茎留白的芭蕉叶,下端绘有间白仰莲瓣。再观察底部:外圆斜削一刀,中间肚脐微凸,有少许跳刀痕。胎土中粗稍白,含铁较多,可见所谓的芝麻粒儿,露胎处呈现自然色泽的火石红,符合元代景德镇陶土“二元配方”的特点。一件典型的元代中晚期作品,从造型到胎、釉、色、绘画等方面均符合元青花釉里红瓷器的基本特征,近乎完美、无可挑剔!

“国宝呵!是您烧制的?”我怀疑地问道。

“您不信?”李老板微微一笑,起身邀请我随他一道到窑厂去转转,可能是要用事实说话吧。

一圈儿转下来,我算是心服口服了。李老板的窑厂可以算得上是个陶瓷科研单位,从陶土的配方、人工练泥、器皿成型到釉的配置、绘画方法和原料、烧制方法等等,完全依据用出土文物所作的科学检测数据为标准,每一道工序都精心操作、一丝不苟。为捕捉官窑的神韵,他们放弃价格低廉的煤烧、气烧等方法,恢复柴窑烧制。每烧一窑瓷器,最少要消耗松柴4卡车,耗时22个小时。

李老板告诉我,尽管如此精细、不惜成本,但大多数时候一柴窑坯子只能烧成一两件瓷器,所以这种高仿品造价十分昂贵,卖出去也就便宜不了,每件元明清“官窑器”的卖价一般都不低于二十万元。尽管如此,他们的活儿还是应接不暇,广交会展销的商品、国家送给外宾的礼品都要提前两三年预订。

“价格是贵一点,但是从我这里出窑的东西,从器型到份量,都可以保证与样器分毫不差,比官窑还官窑!”李老扳自豪地说。

我问李老板:“您这里的高仿品有没有流入国际拍卖市场?”

李老板没有完全正面回答我,只是说自己从不把仿制品当真的文物卖。但是他还是透露了一样秘密,说现在有的私窑被香港和台湾的老板买下来,根据市场行情投入大量资金秘密仿制值钱瓷器,并规定每个窑口一年只能做几件,而且只能给窑厂老板发货,不许外卖。

过后,我又向李老板的外甥打听此事。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那个一向有问必答的小伙子对这个问题也忌讳,拐着弯儿说:“这么跟你讲吧,象我舅舅这种窑口烧制的高仿品,100%能通过专家鉴定和仪器测定,打进一般地市县博物馆都是抢手货,有的还被人卖给了省级博物馆。即便是非常挑剔的港台客商,也从来没发生过退货。不过,我舅舅他自己从来不作这种事,他卖货给别人的时候都讲得清清楚楚是高仿瓷艺品。”

“虽说这里出去的瓷器都是仿造传世品,不用太过做旧,但是它们的火光又是怎么去掉的呢?并没见到酸咬过的痕迹?”我很疑惑。这“火光”是指新烧造出来的瓷器表面一层刺眼的光亮,过去曾是仿造传世瓷器者的一道死穴,因为对付它的唯一手段就是直接用酸泡,或者用超细的砂子去打磨。但是这样做只要稍有常识的买家都能识破,因为酸咬过的瓷器会失去釉面的光泽,而砂纸打磨过的瓷器在放大镜下面则可以发现很规则的平行线条。

“看来你真老土啦!现在还有谁去用酸咬、用砂纸打?”小伙子笑话我说。

“怎么做旧总会留下一些蛛丝马迹呀?好比一个再好的演员,就说唐国强饰演毛泽东吧,化妆得再好、演得再象,你能看不出他是唐国强吗,还真的把他当作伟大领袖毛主席吗?”我突然想起一位国家级的鉴定专家对我说过的话,如此反驳小伙子的狂妄。

“你还别不信,这里仿制的官窑瓷器,神仙都破不了阵!”

瞧着小伙子的自信,我隐约感觉到还有该看的地方没看到,便激将道:“你就吹吧,反正吹牛又不犯法!就算你吹到天上去,也没人相信你就是上帝!”

这一招还真奏效,小伙子果然给激得嗷嗷叫:“你还不信?看来我非得让你去见识见识!”

“还见识见识,见识你吹牛就够了!”

这一下小伙子坐不住了:“您等着!”蹬、蹬、蹬跑进隔壁他舅舅的办公室。

隔着玻璃我看见小伙子跟他舅舅磨了半天牙,估计是他舅舅不同意我去他们的核心机密车间参观。好一阵软磨硬泡,最终还是当舅舅的让步了。小伙子又蹬、蹬、蹬跑回来,怒气未消地说:“走吧,我硬是要叫你心服口服!”

这次参观可谓是让我大开眼界,出于信用原因,我不方便详细披露这个现代“官窑”的核心机密,但在这里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一些热衷于元明清三朝景德镇官窑瓷器收藏的朋友们,赶紧歇菜,别指望捡这种漏,这三朝官窑瓷器就算是出现在正规拍卖场上,也要三思而行,因为目前的鉴定手段,无论是专家的“眼学”,还是仪器的科学测试,都无法攻克这里的城池。道理很简单,高端电脑软件+精密物理化学仪器+无痕迹做旧设备,目前你用什么招数能够与之抗衡?

在李老板的窑厂,我还目睹了一场交易:一位台湾来的古玩商拿来一只清代雍正绿地堆花鸟纹六角瓶,以每只28万元人民币的买价要求李老板给仿造10只。那以后我注意到,同类拍品果然连续两年出现在国际拍卖会上,并且都以高价成交。

完成此次采访后,记者才恍然大悟:为什么近年来凡是到景德镇此类窑厂认真考察过的人,包括一些德高望重的国宝级专家,大多从此三缄其口,再也不轻易给人“长眼”讲法了。

从农民工艺大师高水旺复活的北魏陶俑遭两家顶级博物馆哄抢、老农铁拐李复制的商代青铜鼎险些让走私者人头掉地,到欧阳世彬教授仿制的元青花以假乱真,还有大大小小、形形色色的“李老板”利用高科技手段创造性地重新燃起元明清“官窑”的薪火,短短的十几年,一些本属于一般商业行为的举动,却因为它伪造的历史含金量而搅乱了乾坤,躁动了近十分之一的中国人。可悲的是这些被鼓动的人群当中,真正有志于收藏者凤毛麟角。市场上似乎没有了绝对的买家与卖家,只有上家与下家,毫无理智地进行着赝品接力赛。更为严重的是:在这些失德的交易过程中,包括故宫和国家博物馆在内的许多文物单位,竟也城门失守,被一些赝品攻入其中,滥竽充数,使得我们上下八千年的历史宝库因此而失去原有的可读性与感召力,祖先留给我们的历史陈酿严重地面临着拜金主义的恶性稀释。

面对如此凶险的收藏环境,一些热爱祖国文物、并有志于代国藏宝的仁人志士不禁心生疑虑:我们还能够相信谁?还可以相信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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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5-27 08:43:34 | 显示全部楼层
鉴定也要与时俱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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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5-28 00:23:20 | 显示全部楼层
很不错的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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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5-29 12:59:29 | 显示全部楼层
细细拜读,有意思,有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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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6-24 14:47:10 | 显示全部楼层

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有尘埃.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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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7-20 21:31:39 | 显示全部楼层
谁废了中国文物专家?

是中国文物专家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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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7-5 11:02:25 | 显示全部楼层
拜读了,好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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