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   慧

张旭新

文/张旭新

一个女人若谈不上亮丽，但极有气质，也会引人注目的。安慧就是这样一位女子，她每次出现话语不多，多数时安坐一隅，微笑着看着别人高谈阔论，但她的一颦一笑却总能引起众人的注意，也会令在场比她漂亮的女人失色不少。

她是我高中同学瑾的网友。
我这位同学开了一间半火不火的茶楼，二楼最里边的大间是我们聚会的场所。这个圈子除了同学，就是一些玩字画、玩石头、玩各种文玩的附庸风雅之士。不管瑾在不在，我们总是不请自来，来去自便。进得大堂问一下服务员：谁在？服务员总能报出一串儿哥呀姐呀的。安慧就是在这个圈子里认识的，那是差不多三年以前的事了。

记得有一天，瑾打来电话，懒洋洋地问：晚上有安排吗？我说没有。他说，那你下班就来我这吃个饭。瑾若是安排饭局一定是有新人要我们认识，他也一定会请几位各色人等作陪，他管这叫以壮声色，我看就是拿我们这些半吊子来壮他这个怂人胆。
瑾自幼家境贫寒，高中毕业就试着干各种买卖，后来倒粮挖到了第一桶金，之后又开了几年酒店。这几年不太折腾了，链锁了两家KFC，再就是这座茶楼，没事就躲进茶楼里装雅士。瑾离婚很多年了，他媳妇是我们一个同学的妹妹，后来嫁给了一个日本人，把闺女也带走了。前年，他闺女回来看他，十六七了，中国话都不怎么流道了。我操！那娘们儿把我闺女带坏了。“我操！”是瑾的口头谈，他想强调谈话主题的时候就以它做引子。有一回，我们喝得正酣，那货接了个电话，半晌，带着哭腔道：我操！我妈没了。瑾没有再婚，身边也不缺女人，有意思的是，这些女人即便是凑到一起也不吵不闹。

那晚我过去的时候，我们那间“活动室”已经支起了餐桌，隔壁“楚香楼”已经开始攒菜了。楚香楼的蔡老板也是我们这个圈子里的，他顶烦瑾把餐桌挪到这间茶室里来回的折腾，总是嚷嚷：要不咱俩把这墙开个门儿得了。瑾说，少来，你那里尽是些酒囊饭袋，我这儿可都是清雅之士。老蔡不屑道：你不吃我店里的菜？瑾露出无赖的本色：偶尔，偶尔一次已经给足你面子了，可好的上吧你！
除了湖北佬蔡老板，还有五六位熟得不能再熟的狐朋狗友，而我一眼就聚焦到瑾左边座位的陌生女子。圆髻于顶，脸颊偏瘦，额头显大，皓齿明眸。一件深色的高领绒衫，衬出白皙的肤色。瑾“咳”了一声介绍道：这是我同学，这是安慧。安慧颔首致意，瑾示意我在他右边坐下。那天，我发现在座的所有人都略显拘谨，失去了往日的随意与嬉闹，说起话来都很好笑的字斟句酌起来。男人们若是肯约束起自己的本性而变得斯文，一定是遇到了自己心仪且尚未到熟悉程度的女性，我也一样。安慧是位画家，在我们隔壁城市的一所大学里任教。她声音柔和，中度语速，这让她说的话很有亲和力。她会很认真地聆听，很简短的回话，原以为是因为初次见面，后来熟悉了依然如此。对于瑾的吹捧，她也只是淡而笑之曰：等大家对我失望了，这巴掌可是要打在你脸上。

据瑾介绍，他俩是在上海世博会认识的，排队无聊找人搭话，这一唠发现都是来自一个省，就互相留了名片，回去之后又网聊了半年，这才又聚到一起。随后几个月，又见过安慧几面。她总是乘坐高铁过来，小驻一两天即回。她陆陆续续给我们几个熟悉的人写过几幅字画，我们也逐渐知道了她是单身，是否有过婚史不详；知道她是教授公共艺术的，兼课中国艺术史；知道她小瑾十一岁；知道她父母在遥远的南方；知道她有一条叫波尼的边牧犬……

差不多有小半年光景，一天晚上，瑾给我打电话，问我在哪。我说，在家。他说，那你下楼来。我说，操！你到了就上了呗。他说，你下来吧。

这又是抽得哪阵风？我下楼看见他一个人坐在车里鼓烟，挤出一分堆笑看着我走近。我拉开车门坐进去，问：咋啦？

“没啥，就是开到这了，看你在家没。”
“不说？那我回了。”这家伙还在装，到我家不进门，在车里候着，没事才怪。
“我操！打扰你了呗。”
“那就快说。”

他有些不自然地看了我一眼，叹了口气道：“你觉得安慧这人怎么样？”
“认真了？”我问。他看着车前面，说：“你说说看。”
“实话？”我也点上一支烟，“哥们儿，你有点配不上她。且不说她与你不是一个层次，就是她比你小那么多也是个事儿。这男欢女爱的一起玩玩还成，要是较起真来你可得想好喽。你们不是谈婚论嫁了吧？”
瑾没回答，半晌，才幽幽地冒出一句：“她得了癌症，乳腺癌。”我心里一颤，怎么会？

“我跟她接触了有半年了，每次都是她来找我。你也知道，这些年我对于女人没动过真，惟独对她有了那么一点儿心思。有几回，我想跟她一起过夜，都被她拒绝了，自个住宾馆去了。前天，我送她去宾馆，也是喝得有点儿大了，就用强了，她说了些什么我没注意听，一个嘴巴倒是抽得我清醒了。”瑾的目光依旧望向前方，“她站起身，开始自己脱衣服，脸上也看不出什么表情，最后……我看见她右侧的乳房没了，肋处留下一道很长的疤。”
“安慧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我，轻声说：‘你准备好了吗？’，我整个人都懵了，不怕你笑话，我他妈一下抱住她哭了……”瑾把头扭向了窗外。
“安慧现在在哪？”
“回去了，今早我送走的。”

“唉，这事还得你自己拿主意，”我说的是真心话，瑾的一番话让我顷刻间变得很现实，尽管我们大伙都对安慧产生好感，希望他俩能有一个好的结果，但这种事还是轻易地让我选择了多年的友情，“这病好得了吗？我们都已过了四张，折腾不起也伤不起了。长痛不如短痛，就这么地吧！”
瑾没有再说什么，半晌说，我回了。放下我就开车走了。

我的话显然没有起到作用，其后的几个星期他们依然频繁见面，多数是瑾开车过去。我也没再说什么，难得瑾这样认真，谁又知道未来会怎样？随他吧。后来赶上安慧暑假，瑾的茶楼开始重新装修，一切都是按照安慧的主意进行。茶楼并未停业，一切变化都似在不知不觉之中，换了几扇木门、添了几个花窗、加了几道屏风、种了几丛湘妃竹……，安慧如魔法师一般魔棒一点——立马风雅成趣。

我们那间活动室最大的变化是，原来显得很俗气的背景墙被刮成了白色，中间悬挂一幅安慧的巨幅人物画作。一个身着民国裙装的女子，半倚半靠在荷塘边的廊柱上，表情安详，低眉颔首，注视着盛夏碧荷间的一朵半开的莲花。画风是工笔加小写意，整体画面给人一种斑驳、空寂之感，大片的留白像是没有画完，延展的廊柱陡然间墨彩全无，就在你顿感缺憾之时，一竖大小适中的瘦金体跃然而出：安外慧中。下有一方阳文小篆铭印：独品。没有年款、没有题记，加之柚木框镜裱，画面略显幽暗，亮点之处在于那女子专注的眼神和垂于裙裾间的一双柔美的手。我们一眼就看出，这是安慧的自画像。

后来有一段时间我很忙，去茶楼的次数少了，知道安慧的课程停了，换人了，她也请了长假跟瑾住到一起了，还有那条叫波尼的边牧犬。直到去年下半年，安慧跟瑾提出想回老家看看父母，瑾想陪她去，可她拒绝了，然而，这一去她就再未出现。

安慧走后，瑾也变得神神叨叨的，不停的天南地北地飞来飞去。开始我以为他是去找安慧了，可后来发现不是，他只是一个人去旅行，最远的地方去了尼泊尔和不丹。有一次，我跟老蔡说起瑾和安慧，老蔡晃着他那锃光瓦亮的大脑袋，说：“现在想找个人很难吗？安慧是有单位的人，过去一查不就知道了嘛。关键是安慧不想呀！瑾那家伙心里是明白得很，找着了又能怎样？唉！这个女人不简单。”

茶楼依旧半火不火地开着，瑾也恢复了老样子，整天热衷于本与他没什么关系的风雅之事。每天早晚都会牵着那条不怎么搭理他的边牧犬出去遛遛，时不时请求我等闲人吃他一顿。可有一样，大家都绝口不提安慧，我也再没听到瑾说起她。

那幅画还挂在那儿，有一次，我劝他摘了换个别的什么，他凝神端详了一会儿，轻声说：挂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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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伤感。

青鸟欢歌

一篇好文，人物描写到位。安慧生活情调，性情中人。

佛灯火

本来想去瑾的茶楼装装斯文，知道安慧的故事后，我已经快乐不起来了。有机会的话我想我一定会去看看那幅画。 希望瑾重新快乐起来

张旭新

感谢诸位的关注！

这篇浅文在红袖论坛风尘仆仆引起很大的争论。

张旭新

关于《安慧》与苏抱琴等人商榷

文/美妾娇娘

　　“左手持扇”之《安慧》，虽题目是个女性，但主要笔墨还是给了作者的同学瑾。瑾是一名事业上小有成就，生活上被妻女抛弃，身边有很朋友，也有很多女人，但却是一名缺乏真爱的男人。瑾自幼贫寒，有钱后，想通过附庸风雅，让自己看起来更象真正的有钱人。他也玩世不恭，对朋友却也真诚。
　　安慧作为女主，也许只是瑾生命中的过客。她有美丽的外表，画家兼讲师的职业，清高的性格，身患重病的离奇经历。一方面，容易让男人将其视为女神一样追求，另一方面易激发男人的保护欲望。这样的女子，可遇不可求。
　　由于安慧的出现，瑾这个放荡不羁的男人动了真情，朋友虽然并不看好，但二人终在一起一些日子。后来，可能由于安慧身体原因，也或者因为二人本就存在文化、修养等方面的差异，二人又分手了。文章对分手原因并没有给出结论。我认为这才是故事的真实之处。作为一名事外人，作者只能看到事情的表现发生，对于一些深层次的原因，也许当事人不想提及，也许并不好追问，结果摆在那里，原因读者各自想象吧。
　　就是这样一篇短文而言，并无出奇之处，却引发了不小的争议。
　　苏抱琴和无尽意对文章的反应有点过火，他们说：“文章没问题，但人物一点都不喜欢。她近于平板，苍白，无血，假，没有半丝人的气味，作者也许想全部通过侧面描写，写出一个仙子样的女人，而实则我只看到一个死物，最僵死，最不立体的那种。一个影子，一抹没有个性和生命色彩的灰暗的线条画。抱歉，如果真有其人，作者把这个人写死了；如果没有这么个人，作者虚造的这个人，简直令人厌恶。对不起，我觉得这个安慧像一个披了一张男人臆想的所谓美的画皮的僵尸，冷气嗖嗖，此外没有任何感觉。”
　　就此，想与苏抱琴等对安慧此人的看法商榷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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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安慧真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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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认为：安慧很生动，也很人气。安慧美丽、高雅、有气质，这样的女子生活中不是没有吧？总不能将一切美丽都否定为不可能。在美丽、多才的同时，安慧又是坎坷的，因为乳腺癌，她失去了女人最美丽的特征之一乳房，这对于一个发现美、刻画美的绘画工作者来讲，是残酷的。对于一个向往美好生活的美丽女人来讲，随时可能失去的生命威胁，对她更是残酷的。
　　就是这样一名女子，她还是很积极面对生活和爱情。当遇到瑾时，她抛弃矜持，勇敢的与他生活在一起。
　　这样一个坚强而勇敢的女子，怎么可以说她是苍白无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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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安慧真是画皮的僵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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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不是。如果是，瑾的那些朋友就不会那样在意她的存在，处处表现出对她的尊重。瑾也不会从一个对女人无所谓的混混，发展到不仅不在意她的病，愿意爱她，还甘愿为她改变的男人。让这样一个有经历的男人为其收心，为其献上真爱，难道是一具僵尸可以做到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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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安慧的爱情凭什么就必须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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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以为左手持扇写的这个故事是可能存在的。在群里，大家对这篇文章的讨论要有两三千条之多，从这个数据上讲，这篇文章是成功的。能引发大家思考和讨论的东西，是有价值的。
　　大家对这篇文字不满的地方，是对这段爱情的不同见解。因为没有美好的结局，我想问，凭什么安慧的爱情就必须是唯美的？
　　正常人还有分手的呢，对于这样一对有文化差异、生活差异的人来讲，爱很正常，不爱也很正常。而且，安慧还有病在身，她也有可能是为了不连累瑾，或给瑾留下一个完整的美好，所以离开。无论为什么，安慧只需对两个人的情感负责，没必要对我们这些观众负责。男主认可她的离开，就说明，两个人是有某种默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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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这篇文章给我们留下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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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伤感的人，留下了伤感。
　　怀疑的人，留下了怀疑。
　　美好的人，留下了美好。
　　不管他们的爱最初是为了什么，他们爱了，哪怕一天，哪怕就那两三个月，在一起时，两人真心相爱，当事人是幸福的，这就足够了。感情方面，心存感激的爱，比苛求不可能的完美要好。
　　再“社会”的男人，也有柔软美好的一面。再“唯美”的女子，也有为爱不顾一切的一面。这，很好。
　　左手持扇呈现的是真实也好，虚构也好，我们还是尊重作者，尊重故事人物吧。因为，无论如何，这仅是他人的一段经历，是一个故事。
　　

张旭新

对无大师的不搭界、持扇的几盎司无辜以及小美的商榷说几句

文/满天星辰

从哪里开始说呢？一开始的争论是安慧美不美的问题，安慧美吗？
　　美！容貌美，气质美，有文化内涵，有艺术修养，进退有据，举止得体，追求感知的契合，守得住自我的底线，这样的女子的如仙子一样的美，确实如小美所言，可遇而不可求，如高山流水的古曲，是可以传诵的经典，代表着也是人们对美好情感追求和寄托，安慧，打开了一扇绮丽的大门，释放出动人的气韵和媚惑，谁敢说不美？谁能说不美？就是谁能闭上眼睛，胆大心黑的违心说不美，那我想全国人民也不答应，错了，应该是全世界人民也不答应！更别说我不是外星人了，就是我是外星人，那我也要代表外星人表个态：坚决不答应！
　　美吗？真的很美！但我老人家偏偏在这美基础上加了几个修饰词，这美似乎就拐了个弯，拐弯就拐弯，偏偏被无大师发现了，如果无大师对小美帖子的商榷据此作出不搭界的结论，实在是有点荒谬绝伦了。
　　先解释一下我为什么拐了个弯，拐弯的最主要原因来自那幅画，那幅画上的安慧是民国时期的装束，让我一下就回到了那个积贫积弱的年代，我对于那个时期美，一直都怀着病态的同情和惋惜，我觉得美是需要有背景来烘托的，看到唐装我自然会想到盛世，看到满服我最先想到腐败无能，看到民国我则想到了病态，这可能是我的认识出了问题，但不管怎么说，我确实从这幅画中看到了清寂、虚幻、病态的美，同时我还想到了某种没落腐朽的贵族气息的美，这是我拐弯的最主要原因。
　　我拐我的弯，是基于我自己特殊理解，不知道无大师说的不搭界是什么意思呢？
　　再说说持扇那几盎司的无辜。这个比喻挺好，基本把自己的委屈说出来了，持扇同学只是把故事客观真实的做了记录，文字流畅，结构得体，这样的写作不刻意造作，让人舒服，许多的东西都是自然的流露，并不是作者刻意的经营，比如我回帖中提到弥漫全文的阴郁气息，或许正是文字本身魅力，如果是，可以看得出持扇同学的文字功夫确实不错。
　　再解释我阴郁感觉的来源，我想这主要来源于文中主人公对爱情的态度，有人说这种态度是对彼此爱情的尊重和理解，是真正成熟的爱情的自然表示，是美好爱情的一个具体表达。或许大家都以为：爱情，并不一定非要完美，既然不能完美，通过这样的方式来结束爱情生活，可以把美好留存，换句话说，爱情生活虽然结束了，但爱情的情感却得到了升华或者延续。文字的结尾最后一段，似乎就传递了这样一个信息。
　　我觉得这样的爱情也是一种病态的情感，爱情是不能转化和退让的，这样的折中，是对人的一种折磨，选择一直挂着那幅画，是时刻在提醒自己什么呢？提醒自己情感上的痛苦吗？提醒自己爱情的遗憾吗？提醒自己永远不能忘记可永远也不能实现的爱情吗？或许问中男主人公看来，爱一个人，其实就是享受折磨，享受痛苦，在折磨和痛苦中坚强面对自己的生活，在他看来，这是情感的成熟，在我看来，这是情感的麻木，人性的折磨。
　　最后再说说小美的商榷。
　　基于善良包容，基于真实和客观，基于个性和丰富，我以为这个商榷体现小美同学的三个基于，写的不错，鼓励一下！
　　

张旭新

也想听听大家的意见。感谢！

船人

文学就这么奇妙(奇怪), 能将日常生活中的锁碎串连起来发挥. 表达作者内心的感受. 试图用唯美的手法表现一种爱情的残缺美.所谓疬态美. 情爱是多种多样的, 能够动人心的多是令人心痛心伤的爱情. 平淡无奇, 大完美是引不起共鸣的. 有争议的东西才是真实的. 拜读了,美文.